她委屈地嘟囔:“你来时,我值房里还有个人。”
他讶然,立时就明白了,愤然一拂袍角起身,“我不把他大卸八块,我容字倒起写!”
颂银忙拉住他,“我当时没告诉你,就是怕起冲突。他夜闯内务府是罪,你翻墙进内务府就不是罪么?两下里都没好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他着急起来,“他有没有欺负你?有没有对你动手动脚?他要是动你一根寒毛,我这就进他豫王府,扒光他两个福晋的衣裳。”
颂银哭笑不得,“扒女人衣裳算好汉?”
“他欺负我的女人,我不弄死他的女人?”
“给他个理由休了她们,上陈条请旨娶我?”她尽量安抚他,“小不忍则乱大谋,你放心,他这回是诉衷肠来了,没有对我怎么样。我就是觉得这人实在太放肆,干的事真不把皇上放在眼里。这紫禁城成了他们家后院了,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眼下时局紧张,你就是拿住他,他到时候反咬一口说我和他有染,那我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还是煞煞性儿,这事鸦雀不闻地掩过去吧。”她抱着他的胳膊摇晃,“你就听我一回,成不成?”
他经不得她这样,一摇顿时觉得骨头都摇散架了。他一叠声说好,“听你的,不光这回,以后也听你的……”
她抿唇一笑,“咱们再坐会子,离天亮还早呢,我那里没什么差事了,你呢?”
他坐回她身边,拍了拍自己的肩头,意思是让她枕着。就像一个半圆找到了另一个契合的半圆,他的身上有她能够安然停靠的地方。两个人聊天,颂银说起他的那个远房表弟,在宫外的买办处学手艺,看来并不理想,“年轻气盛,不肯卖力气,师傅不怎么瞧得上眼。我那天又托人去说情,好容易留下了,你要是遇上他好好开解他,眼下辛苦些,等学成了能有出息。”
容实不怎么上心,“由他吧,他爹办买卖赔得底儿掉,儿子能出息到哪里去。你别为他费心,实在不成就让他回去,没的留下扫你的脸。”
她应了,又问:“那怡妆表妹呢?如今在你府里做什么?”
容实道:“家里人口少,她在老太太跟前伺候。倒比她兄弟靠谱些,老太太常夸她用心、有成算。”
她哦了声,瞧他并不当回事,也不便多说什么。
紫禁城上空的月亮似乎比别处更大更圆似的,两个人仰在那里看景说话,回到值房时已近三更了。颂银满以为那人已经走了,谁知到炕沿上一触,触到他的手,他呼吸匀停,竟在她炕上睡着了。
她骇得寒毛乍立,怎么唤他他都不理睬她,她束手无策,实在没办法,只得上衙门里过夜。
许是太乏累了,再三提醒自己四更的时候去叫他,谁知一睁眼,天光已经大亮了。她吓得一蹦三尺高,急急忙忙回值房,还没到门前就看见他佯佯出来,打着哈欠卷着袖子,一副旁若无人的样子。
点卯的时间快到了,衙门里已经人来人往,结果看见他,众人都愣住了。颂银才明白他的用意,原来他是存着心的,打算破罐子破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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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她有什么好?她问过自己很多遍,从来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过人之处。无非能吃苦一点,比别的娇姑娘更耐摔打些,被上司们粗声大嗓地呵斥,脸皮厚,顶得住罢了。若说容实没见过世面瞧上她,还情有可原,豫亲王是为什么呢?起先把她当瓦砾,就因为容实接了手,忽然顿悟,想把她抢回来么?
关于这个问题,连她阿玛都想不明白,只是一味的责怪她,“你怎么能留人过夜?像个什么话?昨儿是他大婚啊,满朝文武都上他府里去了。起先人还在,后来喝着喝着就不见了。个个伸舌偷笑,说王爷等不及,和福晋敦伦去了。谁知道……怎么上了你的炕?你打算怎么和人解释?”
颂银哭得眼睛都红了,“您怎么说得这么难听?什么叫上了我的炕?我夜里压根儿没在值房睡,能算在我头上吗?他来我愿意吗?我轰他来着,可人家连正眼都不瞧我。”
述明大叹一口气,“不管怎么样,这话是白撂在人家嘴里的。我知道你们桥归桥路归路,外头人怎么说?”
“我只要容实信我就成了,不管别人怎么说。”她擦了泪道,“既然闹得这么大,他夜闯禁宫的事捅出去没有?万岁爷那里怎么没动静?”
“要什么动静?”述明蹙眉道,“到早上宫门大开他才露的面,现在问罪,叫人说紫禁城的侍卫都是木头?就是传豫亲王问话,人家能认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