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观的弘策一直没开口,直到魏开泰带了太医进来,扫袖打千儿请两位爷的安,他才道:“钱川说的也有理,鸟怎么死的得验一验,没的冤枉了好人。”
小太监托个托盘,把两只鸟儿都送上来,七爷一看痛心疾首,坐在椅子里只管长叹。太医动手,拔了鸟肚子上的毛,从食管这儿一路剖开,摘出那小小的食儿包,因为实在小,怎么验呢,拿针灸用的银针。怕时候长了消化完了,肠子那块儿也扎上,大伙儿愣眼盯着,真跟仵作验尸似的,紧张得大喘气儿。结果很重要,验出有毒,必定是别人下了黑手,验不出呢,十有八九就是定宜的错。
但是好好的鸟儿,酷暑没热死、下雨没淋死,到了行宫安顿下来,怎么突然就死了?死的蹊跷,就说明有猫腻。隔了一会儿验完了,盘儿里白布上并排放了十几支针,针尖呈黑色,太医垂手道:“禀两位王爷,这鸟儿是给毒死的,毒挺厉害,不过药性慢,量又不大,从上半晌到傍晚,里头时候长,也消耗了些,但是还能瞧出来。”
定宜有种沉冤昭雪的痛快,睥睨着钱串子,这回他不说话了,两个眼睛滴溜溜转,大约觉得就算验出毒来,也没证据指证他。可他忘了七爷这样的人,懒得动脑子,简单粗暴用起来得心应手。
弘韬哼哼冷笑,“真了不得,我养的一帮好奴才,算计人算计到主子头上来了。寿恒没进宫,监管不力罪不至死,至于廖大头和钱川,横竖脱不了干系。是你们干的,宰了你们算给鸟儿偿命了;不是你们干的……那就算你们倒霉,下去帮着照料鸟儿吧!”
跪地的人大惊失色,“主子,这……这……”
弘策往外看了眼,七爷手底下那帮侍卫全传来了,便道:“一间屋子住着,我不信没人看见。这会儿不是讲兄弟情义的时候,是指认还是一块儿拖下水,你们自己琢磨。”
七爷有点发愣,两个料理完了还不够,这是要连锅端?老十二这手太狠了,打算把他打成光杆儿王爷?
弘策自有他的用意,捉贼拿赃,当时没能揪住人,如今仅靠推断,就算治了罪,别人未必心服口服。人都是这样,祸事上门急于撇清,一听要连坐,自然有人会站出来。没看见弄药,可看见拌鸟食了,这么说来也是一样。
廖大头终于撑不住了,他没想到弄死两个鸟要偿命,吓得牙关乱叩,膝行几步打着摆子说:“主子……奴才可什么也没干呀!奴才就和小树在园子里说了几句话,别的一概不知啊……”
七爷啐了他个满脸花,“最瞧不上的就是你这样的孬种,敢做不敢当,你什么玩意儿!”一顿臭骂,扭头叫人,“都看着?拉出去给我砍了!”
顿时哀声大作,真要去死了个个留恋阳世,哭着喊着求主子开恩。虽说宫中投毒其罪当诛,但毒杀的毕竟是鸟,搭进两条人命似乎有些过了。弘策叫住手,“另开发吧,打五十军棍发辛者库就是了,犯不着要他们的命。”
七爷气得脸都垮了,坐在圈椅里不说话。他不点头,大伙儿没法办,都扎手等着。他回过眼看了一圈,“等什么?办吧!”胡乱摆了两下手,“散了、散了……都走,走!”
七爷心情很低落,没人杵在这里挨骂。大伙儿应个是,却行要退出去,他又叫了声,“沐小树,你给我留下。”
定宜怔了怔,缩脖儿重新回了殿里。弘策脚下略顿了下,终究还是去了。
人走完了,七爷要骂人还是要吃人,真说不上来。她怯怯看过去,把鸟笼子往前凑了凑,“主子您别伤心,鸟死不能复生,还好我机灵,又给您弄了两个。这鸟不比凤儿和莺莺差,还是原来的品,百灵会叫十三套,主子您瞧瞧……”他马脸真黑得没法看了,定宜的胳膊僵在半空中,进退不得。
七爷哼了声,“好鸟儿?十三套?花多少银子买的?”
她哑然张了张嘴,迟疑道:“鸟带笼,统共五百两。”
“五百两,谁花的钱?”
谁花的钱还用问吗,把她浑身的骨头卸了都不值五百两。她垂着头说:“我没钱,是十二爷出的银子。”
“你也好意思,花着别人的钱,你亏心不亏心?”七爷起身满地转悠,捂着心口哀嚎,“真气死我了你,我和你说过没有,有事儿别找十二爷,我才是你正经主子,你找我啊,怎么老忘了呢你。你这脑袋长着就为了显高啊,啊?脑子记不住事儿,装的是豆花儿么你?还要我说多少回,你倒是给个准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