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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嬷嬷很意外,“这事夫人怎么知道?”

她叹了口气,“我防着他这一手,早派人埋伏在园子里了。果然不出所料,他们还没断,又给续上了。你说现下独孤家的人出现,于他来说不是正中下怀么!他和布暖的烂摊子要收拾,最好的出路就是证明他不是沈家人,这样他们在一起便没有阻碍了。”

尚嬷嬷觉得她想得有点悲观,“六公子不是这样的人,他的孝顺咱们都瞧在眼里的。他不能只想着大小姐,连母亲都不要了。”

蔺氏躁起来,“他都快要疯了,还在乎我这母亲么!我想起他和布暖的事就头疼,真是上辈子的冤孽!”她扶住额头直揉太阳穴,“我听说他连衙门里的事都不太问了,不知道是个什么打算。原本就是一团乱麻,知闲那里不肯罢休,现在又冒出了独孤家的人。这下子可好,都凑到一块儿来了。”

尚嬷嬷道,“该来的,早晚总会来。所幸这种事情空口无凭,因为长得像就说是兄弟么?这论调告到含元殿上去也是白搭,谁能相信?”

蔺氏沉默了阵道,“多亏了那时候把他身上的胎记毁了。虽有些欲盖弥彰,但总比明明白白的证据放在那里强些。这么多年了,那个送孩子的仆妇九成是不在了。他们拿不出证据来,又能奈我何?”

说起胎记,尚嬷嬷还记得那时候的情景。真是不得不佩服蔺夫人的手段,稚子无辜,就为了盖住他的胎记,她忍心拿烧红的瓦块去烙他。孩子哭得嗓子都哑了,一连发了几天高烧,险些连小命都没了。现在回想起来,自己心里还一阵阵泛疼,而她确是一副庆幸的姿态。做母亲做到这个程度,的确要叫很多人望尘莫及。

其实就目下的局势而言,若能看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尚嬷嬷试探道,“我瞧六公子和大小姐也怪可怜的,两个人经受了那么多。前阵子又闹得这样,不是仍旧分不开么!”

蔺氏冷冷瞥了她一眼,“你想说什么?就算《户婚律》管不住他们了,你以为他们就能踏踏实实在一起么?告诉你,到时候唾沫星子都淹得死他们!我这是为他着想,他当局者迷,我不能眼看着他把锦绣的前程葬送了。”

在她眼里,大概没有什么比高官厚禄更重要了。尚嬷嬷了解她,知道眼下说什么都是白说,便缄口不语了。

蔺氏又抬起眼来,“叶家这会子有什么动静?”

尚嬷嬷道,“叶家男客自然都回去了,就只叶夫人还在。”

蔺氏大皱其眉,“这搅屎棍子留下了,不知要弄出多大风浪来。我料着昨儿的事她们也有耳闻了,看这雷打不动的样儿,想是没打算罢休。膏药粘上了就撕不下来,退了婚,还这么不依不饶的,怎么恁地不知羞!”

尚嬷嬷抄着衣襟,也不知当作何评价。她算是见识到了这世上最执拗的一家子,正因着家大业大,伸手就能够着月亮,和普通的平民百姓不大一样。一个人太执着了,有时也许能开花结果,但大多数时候是要撞得头破血流的。男人知道百步之内必有芳糙,她们却参不透这道理。这样不肯服输的人,遇上了另一个对别人死心塌地的人,狭路相逢之下,必有一方要以惨败告终。

“唯怕知闲小姐闹得鱼死网破。”尚嬷嬷躬着身道,“万一因爱生恨,把这事捅出去或告上衙门,他们甥舅的私情之外,还有大小姐洛阳惹下的一摊事。真要细问起来,敬节堂里种种牵连甚广,六公子还是难逃干系。”

蔺氏闻言大怒,拍着桌子道,“她们敢告六郎,我也不会叫她们得着好处!她叶家女儿除非做姑子去,否则我定叫她一辈子嫁不出去!”

现在的问题不是报复不报复,叶家要告是没有办法阻止的,就看万一事发,她这头要怎么应对为好。尚嬷嬷道,“如今六公子和大小姐是拴在一根绳子上的,叶家要滋事,肯定是两个把柄一道来。届时孰轻孰重,夫人先想想对策吧!”

蔺氏知道她所指的是什么,敬节堂那桩事并不算难题,说破天去,充其量是以权谋私。罪责在布家,她也懒得管。但犯了《户婚律》真不是闹着玩的,容与是长辈,年纪又比布暖大。堂官权衡下来,少不得是个诱奸的罪名。要想摆脱这罪名倒简单,只要她承认他是抱养的就可以。

她看着尚嬷嬷冷笑一声,“你要我不打自招,把儿子拱手还给独孤家?你这样调嗦我,存的什么心?”

尚嬷嬷忙蹲身赔罪,嘴里道不敢,心里已然明镜似的。无论到什么地步,要叫夫人说出六公子身世是不可能的。也许她情愿看着他们受惩处,也未必会认那笔旧账。她害怕戳穿了谎言没法向沈家宗族交代,害怕让他们师出有名的来瓜分她的家产。她担心这么多,却不知道六公子一旦入罪,她仍旧会打回原形,一文不名。这么想想,挺替六公子不值的。有个如此自私的母亲,擎小吃的苦不算,长大了情上为难,这里头的委屈比小时候更胜千倍万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