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出去,”他对布暖道,“去准备些吃食来也好。我和晤歌好久没正经说过话了,真好借此叙叙旧。”
布暖倒是极放心的,有舅舅她就获救了。舅舅可以替她挡住蓝笙,她就算不过问,也是再踏实不过的。
屋里人去尽了,两个昔日的老友独处,虽不急着说话,却也感慨良多。
“咱们有必要好好谈谈。”容与指了指席垫,“坐下说吧!”
阴雨的天气,四壁是惨淡的灰色。蓝笙眼里有重重的霾,是从心底里蔓延上来的恨意。他撇了撇嘴,“说什么?说你如何恬不知耻?”
他们二十多年的交情的确渐渐毁了,一向视如手足的人,比亲人更亲的兄弟,如今却走到这一步。他知道蓝笙恨他,但是各有立场,怎么分辨谁对谁错呢?也或许感情上根本没有对错之分,三个人的战役,两个获胜,一个必然要落败。世间安得双全法,得到一些,失去一些,亘古不变的定律。
“你这么看我,我也无话可说。”他慢慢拿斟壶往杯里注水,“这件事上我是对不起你,你怨我,应当的。我和布暖一路走来,你都看在眼里,何苦还要纠缠呢!”
蓝笙嘲讽的笑,“如今是你在纠缠!那些苦厄她都忘了,你为什么还那么执着?你拿前程,甚至身家性命做赌注,那是你的事。带累上她,你不会觉得良心不安吗?她分明还可以重新开始,是你要让历史重演。造成所有人的痛苦,你是罪魁祸首!我劝你放弃吧,给大家一条生路,也算你积了大德了。”
他抬起头来,脸上神色难辨,“你认为前账可以一笔勾销么?事到如今,我已经没有退路可走了。我爱她,定要和她白头偕老。认真说起来,你在我眼里,根本构不成威胁。”
第十二章凉生襟袖
这是实话,布暖爱他,所以他有恃无恐。蓝笙侧着身子拿一只手撑住,倒像是力不从心似的,做出一个无比苍凉的姿势。
只是不甘心,他爱得不比他少,却换不回她的一丝情义么?他遭受这样的屈ru,总有讨还的时候。他狠狠揪起拳头,锋棱抵在篾席上。凛冽的痛,像他现在千疮百孔的心。
“是吗?上将军已然胜券在握了吗?”他抬起他不屈的头,“你以为你豁出去就能得偿所愿?你在高位上我奈何不了你,但只要你出了官场,我蓝家一天屹立不倒,你想和她远走高飞就不能够!”
这是个相互制约的局面,仍旧做他的上将军大都督,他就不能和布暖在一起。可若是哪天他引咎,那就是个犯官。无权无势,沈容与还剩下什么?莫说以他蓝笙的手段,就是个普通官员发发难,都够他喝一壶的。
“这不劳你cao心。”容与还是若无其事的样子,他能有这打算,就说明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既然功名富贵都可以抛下,只要护得她,他还有什干不出来的!他安和一笑,“我想不明白,天底下好女人那样多,你为什么偏偏痴爱她一个?明明知道困难重重,还要执迷不悟……”
蓝笙听了笑话似的,“这话应该我对你说才是!天底下好女人这么多,你为什么攥着布暖不撒手?”
他摸了摸眉毛,“因为我爱她,正如她爱我一样。”
蓝笙嗤地一声,“若是她想起了旧事,你还敢说她爱你么?只怕恨死了你,恨不得将你饮血啖ròu吧!”
他起身在地心踱了几步,回身道,“你不也说她都忘了么?眼下机会是均等的,要不然咱们来打个赌?看谁能赢得她的心,输的那个永远退出,好不好?”
这个提议理论上来说可行,但实际cao作难度太大。谁更有胜算,几乎是毋庸置疑的。眼下她已经对他反感透顶了,这个舅舅在她眼里简直就是救命符。这么显而易见的态势,还用得着角逐吗?她的一只脚早踏进了蓝家门,他没必要拿这个做赌注。他知道多半是因为自己的怯懦,他没有勇气迎战。这是多可怜可悲的一种心态啊!他活了整二十四年,从来没有让他恐惧的事,可如今却害怕与他交锋。这场战役里他手无寸铁,注定要失败的。
所以必须避免,他要是一时气盛附议,岂不是着了他的道?他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赢了是赚,输了也不蚀本,算盘珠拨得实在是精!他摇摇头,“这个赌我不和你打,你便是再强,也请你看清一点——我三媒六聘的过了礼,到天到地她也是我未过门的妻子。而你,不过是个无关痛痒的娘舅。这趟大婚势在必行,你若是敢造次,我是顾不得脸面的。届时二圣跟前告御状,你别怪我不念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