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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炮竹声连成片,别人除旧迎新吃团圆饭,摆在她面前的却是满满的一碗堕胎药。她吃吃笑起来,多凄凉,她的人生简直就是一场华丽的闹剧。到了现在,这闹剧该散场了。也许最终能迎来平静,有个圆润的收梢,想想倒也不算坏。

她叹了口气,仿佛把长久以来的郁结都吐了出来。她走过去,往药碗上方探。花梨桌桌沿的浮雕压在大腿根上,那浓浓的药汁像一面乌黑的江心镜,倒映出她迷蒙的眼和苍白的脸。她调过视线,停留在他唇上,“我只问你一句,你当真要我喝么?”

他迫切的点头,“暖儿,这是为你好。你说过相信我,咱们以后还有几十年,可以再生的。这个……着实是没法子了。”

她把先前听来的对话捋顺了,再从头至尾想想,不是要她出面对质么?怀着身孕,怎么对质?所以他慌了手脚,编出个死胎的借口来,料理了孩子,以备不时之需。她最终一败涂地,罢了,还有什么放不下?

她蜷起左手,指甲刮过绒布面,刮起了倒毛,留下五道鲜明的痕迹,像兽的爪印。她在杌子上坐下来,伸出双手去捧那瓷碗。碗里的药激起了涟漪,感觉似有千金重。若是砸了又待如何?不中用,去了一碗,自然还有第二碗。他不愿叫她活,她也生无可恋,就这样罢!

她直着嗓子把药灌下去,几次苦得打噎,只是横了心,一口一口都喝尽了。他站在那里,垂着双手,看上去形容憔悴。为什么呢?他达到了目的,不是应该欢欣雀跃的吗?她再握不住那碗,咣的一声落在青砖上,顷刻间粉身碎骨。

他上来扶她,她没有再推开他。低头看那满地残骸,轻声道,“碎了……都碎了……”

他胸口骤痛,颤抖着把她抱进怀里。吻她的发,“都会好起来的,相信我,会好起来的。”

她躺回胡c黄上,阖上眼。再也不想见到他,爱情随那碗药流失得干干净净。她奇异的平静下来,一切都看透了,生死相许,不过如此!现如今唯有等待,等待孩子从她身体上剥离。她不知道是怎样疼痛的过程,但预先演绎过了死亡。把手覆在肚子上,没有眼泪,无声无息,就那么安静下去,跌进无边的黑暗里。

他守在她c黄沿,把她冰冷的手合在掌心。身后是忙碌的仆妇,打热水,准备垫子和换洗衣裳。外面焚起了香,他听见喃喃的诵经声。的确需要庇佑,他头一次这样虔诚的在心里念佛号。她一脚迈进了苦海,只要挺过去,明天依旧是可以期盼的。她恨他他知道,他惶恐至极,尽量往好处想——她这么爱他,这点挫折是暂时的,最终还是会原谅他。等她冷静下来就会理解,他没有选择的余地。他做这个决定是在救她的命,她不应该埋怨他。

见素的预期分毫不差,半个时辰后果然发作了。她疼得满c黄打滚,他在边上丧魂落魄,只恨自己不能替她分担。他真的束手无策,唯有眼睁睁看着。

他无助到了极点,居然像个女人,有流不完的眼泪。他想去够她,她血红着眼狠狠瞪着他,兽一样的嘶吼,叫他滚。他突然恐惧,不敢去触怒她。仆妇们上去钳制她的手脚,见素在边上喊,“血出不来,压她肚子!”

他抖得筛糠似的,什么都做不了。脑子停下了,心也裂开了……他下不去那手。他爱的人,他对美好的所有向往和寄托,在那里遭受炼狱一般的痛苦。都是他造的孽,她那么疼,他怎么能够雪上加霜!

见素发躁,大步过来一把推开他,嘴里说着,“病不避医,娘子,在下唐突了。”上手就去按她小腹。

布暖躲不开,痛得背过气去。牙龈咬出了血,满嘴的铁锈味儿。她想她真的要死了,死在这庸医手上……她的意识渐渐模糊,却仍转过脸寻他——好恨!她就是死,也是个屈死鬼!

到了崩溃的临界点,倏地一松懈,感觉周身暖和起来。然后两条腿落进温热的液体里,她心里明白结束了。她的孩子没了,人生就此打住了。

那么多的血喷涌而出,迅速渗透过了她雪白的襦裙。永无止境的流,转眼染红了褥子。她浸泡在血泊中,脸色灰败。他方才回过神,跌跌撞撞奔过来。趔趄着绊在脚踏上,险些栽倒。

情况比预想中的坏得多,因为血瘀超过三天了,先头破宫的血是红的,到后来便发黑。她仰在那里只有出气没有进气,连见素都着了慌。给她塞参片,她牙关紧闭,怎么都张不开她的嘴。忙又给她针灸、熏艾条,起色也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