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闲在一旁幽幽道,“你看他们多般配!布暖是爱着蓝笙的,她太年轻,耐不住寂寞罢了。前头和你不清不楚,就是一时兴起。叫我想不明白的是你,你怎么能和孩子一般见识,还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狈!”
她的嘴角挂着讥讽的笑,容与转过脸看她,枯眉道,“我还没问你烟波楼的事,你倒有脸在这里找茬?”
知闲哼笑,“烟波楼空着做什么?等她回来住么?再让她和你隔河相望,继续在我眼皮子底下做牛郎织女?”
她的话很刻薄,或者解了心头之恨,但绝不是聪明的做法。他觉得她越来越陌生,讶异她这两个月来性格上惊人的转变。他原先觉得愧对她,努力的想要补偿她,可他所有求全的打算,慢慢在她轻蔑的语气里消融殆尽。他如今看着她,竟是前所未有的厌恶。她的小动作不断,甚至吩咐他身边的小厮监视他。这样愚蠢的伎俩,简直让人忍无可忍。
他陷入两难,婚期近在眼前,若是取消,怕她日后没法子做人。若是咬着牙拜堂成亲,娶回来的就是个手段层出的怨妇,他要在无尽的煎熬里度过余生。
她还在自顾自说着,“……烟波楼是沈家产业,不是她从布家背来的,我爱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她敢置喙?让她带来的奴才有片瓦遮头,已经仁至义尽了,莫非还要金屋银屋、三茶六水的供奉着她们么?还有门上那个布谷,真真连只鸟都不如!愣头愣脑,手脚又不勤快,吃饭倒顿顿不落下。我瞧打发到庄子上去,要不然就拉到人市上卖了。贴几个钱换个昆仑奴回来,不知实惠多少!”
他良好的教养和自制力几乎轰然倒塌,压着嗓子咬牙道,“你敢!”
知闲咭地一笑,“你打量我不敢?若是不信,且看着吧!”
他觉得悲哀,和她弄到这步田地,要像上阵杀敌一样的算计么?他叹息,“得饶人处且饶人吧!她没有错,错都在我。”
她撇着嘴道,“你到这会子还在替她说话,就叫我越发恨她。”
他已经让步了,她还咄咄逼人,触到了他的底线,他便不会再退让。他冷戾望着她,“我不想说退婚的话,但倘或你一再胡搅蛮缠,我绝不姑息你,听明白了?”
她眼里有一闪而过的泪,脸上的笑容再难维持。脑子一发热,也不管边上有多少人,离了座道,“退婚?你休想!我可不像宋家小姐那么容易打发,除非叫我横着出去!”
乐声虽盖住了她大半的嗓音,可临近的座儿还是听得清清楚楚的。蓝家夫妇面面相觑,愕然看着蔺氏。蔺氏心头火直拱起来,一头责怪容与旧事重提。一头恨知闲没有高低进退,这样场合下当众失仪,丢了沈家脸面。
只是不好扩大事态,忙堆笑打圆场,对众人道,“小夫妻拌嘴,叫各位见笑了。”又冷着脸对知闲道,“你身子不舒服就去歇着,何苦在这里闹脾气!”
知闲知道自己这举动粗蠢至极,坍台到了家,声张起来对自己一点好处也没有。心里是后悔的,但看见下首布暖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她的狂躁又升腾起来。自己成了笑话,她倒装得一脸单纯!
她脱手把团扇朝她扔过去,“叫你看!都是你害的!”
这下子场面乱起来,所有人都糊涂了。知闲尤嫌不足,索性破罐子破摔,要把这几个月积攒的憋屈都发泄出来。
那把团扇被蓝笙挡开了,但扇尾的穗子刮到了布暖的眼睛,一时痛得睁都睁不开。闻讯赶来的秀和香侬把她护住了,惊恐的一迭声道,“知闲小姐这是做什么……”
布暖埋在ru娘怀里,怔怔的似是给唬着了。知闲像疯了一样,隔着食案要扑过来打她。边上仆妇七手八脚把她拖住了,她边纵嘴里边葫芦的叫骂,弄得阳城郡主慌起来,直叫蓝笙仔细些。
容与颜面无存,拍案斥道,“还不把这疯妇叉出去,留着现眼么!”
一群人半拖半抱着把知闲请到后院去了,他站在那里,脸上掩不住的乏累。冲众人拱手道,“对不住,沈某家教不严,让诸位受惊了。”
众宾客们都是场面上的人物,从没经历过这样的突发状况。玩兴正高时,当头泼了一盆冷水下来,顿时都讪讪的。又不便发作,只有搜肠刮肚说些劝解的话,便纷纷拾帽打算告辞了。
本来宵禁后杜绝人员出入,好在赴宴的都是贵族高官,武候铺跟前也讨得着面子。容与不强留,只得强打起精神送客,满含着歉意作揖,“诸位乘兴而来、败兴而归,是沈某的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