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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侍中牛眼一瞪,粗着嗓门道,“小小的司簿敢找我的排头?我说逾越便是逾越,不必来问我!回了你家太史令,他自然知道。”

“我不知道呀!”布暖被那侍中呼喝得要哭出来时,贺兰敏之从门口进来了,摇着扇子笑道,“阁老何必发这样大的火,可是我家小娘子说了不得体的话,得罪了阁老么?若如此,常住替她陪个不是,回去定然教训她。不过阁老也不好这样粗声粗气的,我兰台只这一个女官,可当宝贝似的供着。姑娘家不经吓,回头吓出病来,沈将军不免要过问,到时候算在谁头上好呢?尤其武侯府鲍将军素来和沈将军有芥蒂,鲍侍中是鲍将军高堂,更是要避嫌的。别闹得下头人以为阁老公报私仇,存心给沈将军家娘子小鞋穿,传出去也有损阁老体面。”

他这样说,布暖方才回过神来。暗想这官场上有头脸的大员也未见得多磊落,倒像坊间护犊的妇人似的。儿子在外头吃了亏,想方设法的要找补回来,便不分是非曲直了,逮了人就做筏子,弄得自己官本尽失,不成体统。

鲍侍中被贺兰三言两语戳着了痛处,脸上不免有些讪讪的。但终归是久经官场的,风浪见得多了,这点子小沟小坎压根就不算什么。抹一把胡子,照旧是正义凛然的样子,“监史这么说老夫不敢苟同,宫掖之中只谈公,不论私。咱们说的是《辇下岁时记》的装帧,怎么又扯到沈将军和小儿的过节上去了?再说年轻人意见相左,也未必称得上是过节。监史如此小题大做,未免有混淆视听之嫌!”

贺兰浪荡一笑,故意冲布暖道,“你看看,鲍侍中并没有难为你的意思,回头见了令舅好歹留神。姑娘家爱告状,别冤枉了鲍侍中方好。”

案后人正襟危坐,对贺兰这小人模样很是不屑,冷冷道,“甭扯旁的闲篇,咱们就事论事。我才刚和司簿说了,《辇下岁时记》这么个订制不合规矩,请监史发回兰台重修。”

贺兰吊着嘴角干笑,“按理说,常住一个区区三品,该唯阁老之命是从。不过上月初太子殿下过兰台巡视,对这部书赞不绝口。那时常住请了匀旨要八目装订,太子殿下是首肯的。只不过彼时忘了报门下省备录,这是我的疏忽,还请阁老责罚。”

他请出了太子口谕,鲍侍中再挑眼也使不上劲。若论实衔儿,一个区区三品秘书监对二品侍郎来说根本不足为惧,但贺兰敏之还有个一品散阶的身份,这等尊荣之下,谁还敢谈什么责罚。

鲍侍中笑得咬牙切齿,脸上肌ròu像是千万个车轱辘碾过的黄土垄道,一条条横丝ròu堆叠起来,委实有点恐怖。他从牙fèng里挤出几声啃啃的咳嗽声,“既然如此,监史又何必多此一举送交门下省,月中直接装车送东都岂不省事!”

贺兰心道的确不是诚心拿来给他瞧的,无非是借个送书的由头带布暖进禁苑见沈容与。这鲍老头虽上了年纪,脑子倒还算清醒,知道接茬往下追究也没多大意思了。这会子没闲功夫同他粘缠,辰正要到了,照时候算沈大将军已经到了武德门,说话就要往恭礼门这儿来了。

“这话常住万万不敢当!兰台隶属门下省,鲍侍中又是门下左侍中,是常住正正经经的顶头上峰。常住对阁老一千一万个敬重,断不敢绕过阁老的次序去。”明明是有礼有矩的说辞,从他嘴里出来就变了味儿。他连拱手作揖都带着三分无赖样,“如今请了阁老的令,常住心也安了。兰台近来诸事冗杂,常住不便久留,这就告退了。”

鲍侍中懒得再兜搭他,沉着脸回了回手。布暖忙行礼如仪,跟着贺兰迈出了官衙大门。

“那老狐狸,也不嫌臊得慌,欺负我家娘子。”贺兰没正经的靦脸笑,手里撑的伞往她头顶上偏着,遮了大半的太阳。顿了顿突然俯下身来贴近她,温热的气息拂过她耳畔,窃窃道,“别回头看,只做不知道,你舅舅来了。”

布暖心里咚咚急跳起来,恍惚觉得脑子像被砸了似的,发懵发晕,魂灵都飘散了出去。贺兰对她笑得愈发温和,给她撩鬓角的发,很自然的把手停在她脖子上,指尖缠绵的抚触她一方细腻的皮ròu。这样亲昵的举止实在是气人,她僵着脊背,憋得脸色通红。又不想功亏一篑,只得忍耐。

横竖是背着容与的,她翕动着嘴唇,发出顶低的声音。她说,“贺兰监史,我要把你的手砍下来!”

贺兰不以为然,“再忍忍,他看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