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想这样,她也想安安乐乐的过日子。即便他对她再冷淡,只要能远远看着他,她也心满意足了。可是不行,他念在骨ròu情分上收留她,她不能连累他。倘若害得他宦途潦倒,甚至因此获罪入狱,那她怎么对得起他!
她捂着脸道,“舅舅,你疼我就让我去,别叫我为难。”
恍惚走到了穷途末路,话说尽了,不能改变她的想法。他疲累,不想管了。罢罢,由她去!他终究只是舅舅,这辈子顶着这头衔,到死都是甥舅的关系。有多折磨自己知道,不要给她造成困扰。她何其无辜,别让他龌龊的念头影响到她。
他垂手道,“你决定了么?这桩事关系到你的下半辈子,你可想明白了?”
她哽了哽,“是,暖儿想明白了。”
他颓然长叹,“既然如此,我一定让贺兰娶你。”他说着,嘴角往下沉,“我沈容与的外甥女,不会给人做小……”
撕心裂肺不过如此吧!他尝到某种令人窒息的悸痛。痛得久了,心就木了,变得空乏。
她有些惊惶,“不、不,不劳舅舅费心,我自己的事,自己会看着办的。”
她不要他cha手,若真能撂开,也就超生了。他落寞转身,那么复杂的感情,牵扯进好几个人来,剪不断理还乱。
愣磕磕的朝前挪步,他一刻都呆不下去。脑子里屯满了浆糊,这大半个时辰过得艰难,像从炼狱里走了一遭。背上汗浸浸,缫丝的料子贴着腰,缠腻得令人生厌。
“舅舅。”她在身后叫,带着哭腔的,一把攥住他。
他阖了阖干涩的眼,袖子上一道轻盈的分量牵扯着。感情那么汹涌,他使尽所有气力去抑制,咬得牙槽都发酸。
她凄凄切切的说,“舅舅,你抱抱我……就一次。你抱抱我好不好?”
容与万没想到她会说这话,吃惊的回头看她,“为什么?”
她低声道,“你不要问为什么……没有为什么。”
他慌起来,连声音都跟着颤抖,“这不成……不成话……”
她伸手圈他的腰,也只一瞬罢了,在他胸前蜻蜓点水般轻触,旋即撒开了手。扬着笑脸道,“上将军今儿换了塔子么?杜蘅的味道太过辛辣,还是独活好。”边说边退后,“你等一等,让我先走,剩我一个人我会害怕。”
如果两个人不能同行,那么就让她先离开。毕竟没有什么比看着他的背影、目送他走远更叫人万箭攒心了。
她踉跄迈着步子,快入六月的夜那么冷!她瑟缩着捧住肩,泪如雨下。
第八十二章沉疴
她跌跌撞撞回了烟波楼,ru娘秀正在灯下画鞋样子,看见她从门上进来,一张脸煞白煞白,竟像是被人魇镇了似的。
秀骇得三魂七魄全离了位,撂了手里剪子忙上前迎接。还没近身,她就瘫软下来。秀失了人声,惊慌高呼,“了不得了!这是怎么了?我的祖宗,你可别吓唬我!”
半扶半抱着上了胡c黄,布暖阖着眼道,“别嚷,别叫人听见。”转过头,半边脸贴着冰冷的瓷枕,寒意弥漫。
秀尤不放心,追问着“到底怎么回事?香侬回来说六公子单领了你出去说话儿,说了什么?你别只顾发怔呀!可是他那里也想不出法子来?”
布暖用尽全力忍住不让眼泪流出来,只翻了个身道,“没说什么,你别问。”
秀愈发觉得诧异,“你还骗我么?定是那贺兰敏之坏事办得滴水不漏,叫六公子也cha不上手去了,是不是?”
她叹了口气,这会子什么都不愿想,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灵魂卑微寒酸。她一团火似的对他,他无动于衷。还有什么可说的?无非是自作多情后,变成了自讨没趣。
秀心里猫抓似的煎熬,她不知道他们甥舅谈了些什么,隐约觉得情况不大妙。这里头尤其复杂,倒不光是兰台甄选这件事,坏就坏在布暖对六公子还存着别样的心思。她是过来人,心里明镜似的。但凡动了情的男女,只要留神去观察,大到一个动作,小到一个眼神,都能叫人瞧出端倪来。
可她越看越觉得心惊胆战,越看越觉得没底。她以为布暖是孩子家,又是深闺里的姑娘,身边有这样的青年俊才,生出孺慕之情在所难免。少女嘛,怀春是少不了的。就像人生里的调味料,乡下那些饥一顿饱一顿歪歪斜斜长大的女孩子,一碰上城里的戏班,还捱到人家后台和长得周正些的男戏子们借故搭讪呢!布暖蜜瓮子里泡大的,姑娘家不指着考取功名,闲书读得多,水墨丹青、吟诗作赋,哪样不是风花雪月的祸头子?她年轻,一时糊涂也不必认真计较,等她想明白了,一切自然好了……可秀发现近来事情有点往偏了发展,似乎不是她原先预想的那样。布暖荒唐,将来慢慢可以改正的。六公子也跟着胡闹,那这事处理起来就有难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