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话内容渐趋松散,两个人干脆起身下台阶沿着池沿走。叶家的水景虽然没有醉襟湖大,但胜在是活水。布暖想去找源头,顺势走了一阵,才发现水从一片假山下流出来,再寻不着发源的地方了。驻足在怪石跟前看,背处像有个山洞,水纹回旋着从那里奔涌出来。几尾鲤鱼逆流而上,大有要跃龙门的架势。
她眯着眼看,“家养的也有化龙的野心么?”
他手里的扇子一直没离开她的头顶,宽阔的扇面给她遮出一方小小的荫头。听了她的话只是笑,“身在牢笼也禁锢不了心啊!越压抑越要挣脱,化了龙就可以腾云驾雾,不必再和虾蟹为伍。这不是野心,是志向,你不懂。”
她凄然,“可是龙门在哪里?跃出水面什么都没有,噗通一声又落回原点,那多伤鱼心啊!”
他笑的愈发开怀,“你cao心得真不少!也许它们只是想看看水面上的世界,并不是真的想成龙。”
布暖调过视线望他,云麾将军笑的样子很好看,畅快的微带着痞气。看着有点坏,牙齿却像个正直的人那样洁白。布暖给自己的想法逗乐了,牙好人品就好,这是什么认知!不过和他在一起完全无压力倒是真的,这点实在难能可贵。像现在,自己不着边际的胡说八道,难为他也肯顺着话头子往下接。
有个这样的朋友似乎也不错,她盈盈勾起一边嘴角。这世上有了让她伤怀的,一点不足也就够了,剩下相对来说活泛得多。人也好,事也好,总还有值得欢喜的。否则长年累月的泡在卤水里,还没等上年纪就要老了。
她抬手捋捋发,像是已经过了午正,快到开席的时候了,便道,“往厅里去吧,别落下了宴,回头饿肚子。”
蓝笙无所谓得很,“落下了正好出府去找个酒肆,横竖我来这儿不是为着吃饭。”
她笑嘻嘻道,“吃喜酒不为了吃,难不成就为了来看新娘子?”
新娘子什么好看,人家的媳妇,瞧着也不一定合胃口,新妇值得同情倒是真的。嫡妻对于花花公子来说很大程度上等同于腰间的佩饰,没有太大价值,但缺之不可。他也没有那闲心关注和他无关的,只为借机带着郡主千岁来看她罢了。
这厢正要开口,却听她叫了声舅舅。他回身看,容与泥塑木雕样的站在垂花门前,嘴唇紧抿着,脸拉得老长,活像谁欠了他十万贯钱。
第六十三章新愁
即使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蓝笙还是迎了上去。几十年的朋友,他耍点小性子也是可以体谅的。
“再没有客来了?”他上去勾搭他的肩,覥脸道,“你给个笑模样好不好?你大舅子讨媳妇儿,你拉个驴脸子,叫人怎么想?恐怕人家季林都没你这么不痛快。”
容与掸他的手,“干什么?说话归说话,勾肩搭背怪热的!”
“你这么怕热?才刚还站在廊子外头迎客,这会子倒不成了?”蓝笙长到这把年纪,心还是一颗孩子的心。调侃之于犹不自省,被掸开了仍旧黏上来,献媚的刮嚓刮嚓给他打扇子,极尽讨好之能事。
容与无可奈何,总不好抬腿踢开他,日后闹个两不来去。
只是心里委实的难耐。他在外头热得恍恍惚惚,看见蓝笙来了,原本是要交代他几句话的。可来了个熟人一打岔,转眼他就不见了。他知道他会找布暖,他一头安心,一头又觉得不踏实。像打仗,前方敦实了,后方又空虚着。他提心吊胆,好不容易应付到了巳末,贺兰敏之没有来,他暂时松了口气。进园子找他们,前后找遍了,他们俩竟如遁到天上去了,哪里都不见人影。
他不禁要发火了,孤男寡女也没个避讳!蓝笙荒唐,布暖一个大姑娘,连起码的规矩都不懂了么?
他不好大肆吩咐人去找,只有自己一处一处的寻,然后身体一寸一寸要死了似的——哪里都没有!他甚至去了后面厢房,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仿佛是架在火上烤,简直要化成灰。
他担心要出事,前所未有的恐惧。万一真有个好歹,他非杀了蓝笙不可!不管他和多少闺秀名媛不清不楚,要毁他的孩子绝对办不到!还有布暖,找着了要好好教训!他发狠的下决心,咬着牙挪动灌了铅的步子。
可能是之前走得太急疏忽了,重新路过花园的时候居然在鲤鱼潭看见他们。
自己这里乱了方寸,他们倒十分的惬意,在池子边上赏赏荷花,研究研究鱼。一个张着扇子遮日头表现文雅的贵公子作派,一个慢回娇眼,言笑晏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