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与勾起一边唇角,“知闲没有那么好骗,叫我不放心的是你。”
她长长哦了一声,“我不及人家聪明,我是榆木脑袋么?”她话锋一转,咂着嘴说,“不过那个贺兰公子长得真是俊呢,又有大好的前程,若是个本分人,大约也是个良配。”
他愕然一窒,揣度着她是否有些动摇。世人总免不了被美色所惑,莫非她对贺兰不排斥么?这么一想,他如临大敌,“我不同你啰嗦,你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固然不错,只是好坏要有认识。长得俊当饭吃么?他的名声你也听说过,别一时糊涂上了人家的当,到时候神仙都救不了你。”
她不以为然,还有点赌气的味道,“那就嫁给他呀!横竖我是个望门寡,就算将来嫁人也高攀不上好的。与其配个平凡无奇的郎君,不如挑个长得好看些的,看着也养眼。”
“你说什么?”他真的被她点着了肝火,一直宠着她,倒叫她无法无天了!他一气儿把她从背上仍下来,铁青着脸道,“你再敢放肆,瞧我怎么收拾你!这话是个大姑娘该说的么?什么嫁他?你打算往后涂着锅灰出门?东都发生的事不要再提了成不成?你非要自揭短处,生怕别人不知道么?”
她零零丁丁站在那里,脸上的神色颇显凄迷。步摇上的排穗簌簌打在鬓角,她用手去拂,却怎么都打发不开。
他在风灯下枯着眉头,眼里的阴鸷叫人骇然。她看着他,觉得心收缩起来,渐渐成了个坚硬的核。她自然是希望可以结结实实爱一场的,奈何啊,这辈子想是不能够了。
ru娘果然是睿智的,在她意识模糊的时候就看出了端倪。她原来还怪她谨慎过了头,却没想到她一直在努力保护她不受伤害。可是没用,该来的还是会来,大约是命里的劫,总归在老天爷的股掌之间。
她从没发现自己有这么可怜,在他面前自觉丑陋不堪,一脚踏进了地狱里。
“那舅舅觉得蓝笙怎么样?”她努力的笑,笑到嘴角抽搐难以维持,“我记得你老早就问过我的,问我对蓝笙是什么看法。”
他别过脸去,把狼狈和愤恨一起隐匿起来。过了好久才道,“时候不早了,再耽搁下去不成话。快走吧,外祖母一定等急了。”
他几乎是在逃避,评价蓝笙?评价他适不适合做他的外甥女婿?不需要!他人才再好,家境再殷实,都和布暖不般配。她值得更好的!
第五十八章无绪
结亲办喜事确实耗时耗力,何况又是大手笔大铺排的,亲迎虽在晚上,早上四更起便已经处处喧嚣了。
布暖在人家家里是不好意思赖c黄的,只得跟着蔺氏早早起来。开门的时候府里张灯结彩,铺天盖地的红,连花坛里的海棠枝头都挑起了柿子大的小灯笼。
“真喜兴儿!”她叹了叹,红色果然是令人振奋的颜色。叶家家私巨万,整匹的绡纱挂在廊子下,朦朦胧胧像飘荡起伏的浪。
蔺氏才抿了头出来,边扶髻上发簪边道,“叶府不是头回办喜事都这样大的排场,十月里你舅舅的婚事定要更仔细呢!回去园子里动动土,重修两道女墙,把醉襟湖和碧洗台连起来,总不能成了亲还分着住。你舅舅那臭脾气要改改,日后或住碧洗台,或搬到南园去。男人家住在水上,少不得要受寒气。”
布暖怏怏道是,设想这场婚礼是容与和知闲的,自己真是不知如何是好了。或者提早回明了洛阳父母,央他们给翼州的容冶舅舅修书,让她转投那边去吧!这样一日近似一日的,只怕自己没有足够强大的心去面对那些。
西南角上支起了青庐,远远看着像游牧人搭建的帐篷,有大半间屋子大小。青布上密密麻麻绣着形态各异的小人,白白胖胖,穿着肚兜,头上扎着两个总角。这是为了讨好口彩,祈愿子孙满堂的。
蔺氏也是单边人,丧了夫的寡妇是不能接近青庐的,这是老祖宗传下了的规矩。新人的人生从脚下开始,如同个新生儿,脆弱的,受不得半点糟践。他们接触的一切都必须美好不能有残缺,圆满是最要紧的,精细到一个碗碟一只花瓶,甚至连花瓶里供的花都必须是成双的。蔺氏虽是长辈也不能例外,只能站在廊下眺望,边看边品头论足,“这新娘子女红不济,你瞧瞧上山的角,做得不够圆润,想是夹里没有归置好。”
布暖笑道,“物件太大,难免有遗漏的地方,不细看是看不出的。”
蔺氏固执道,“不是这么说的,青庐支着要叫所有宾客瞧,一眼上去妥妥贴贴的,两家脸上都光鲜。倘若七倒八歪,人家背后怎么议论?说新妇女红欠缺,四德就只剩三德了,这名声听得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