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与睁开眼看她,她这上头木讷,完全没意识到事情有多严重。她从不觉得自己漂亮么?竟不知道男人眼里,这样的姿色已是一绝,值得动用各种手段据为己有。
蓝笙吊着嗓子咳嗽了声,怎么和她解释呢?贺兰敏之做的那些烂事儿不方便在她面前说清楚,总之这人没救了,他俨然已经成了长安有女儿的人家一致认定的公敌。但凡谁家有姑娘未出阁的,只要叫贺兰敏之见过,必定是如临大敌,从此闭门不出。
这人太荒唐,太不堪!与祖母通奸,是个人都不能干出这样的事来,可是贺兰敏之能,并且干得风生水起。一路借由这条捷径赐了武姓,做上了周国公,还稳稳当当在兰台扎了根。这些没法告诉暖儿,她一个干干净净的女孩儿,听了这个没得污了耳朵。
“你照蓝笙说的做,这阵子别上外头去就是了。”容与心烦意乱,他考虑的还不止贺兰打布暖主意的事。洛阳留下的烂摊子倘或捅出来,祸害的不单是布暖一个。布家女儿自愿守节进敬节堂是上报朝廷的,嘉奖都已经下来,万一有个好歹,布如荫就是欺君罔上,杀头、凌迟,罪无可恕。
所幸布暖母亲把事办得还算利索,就算贺兰敏之真有那闲心去查她的身家,也未必能查出来。沈家有四位姑奶奶,上辈里还有五六位老姑奶奶、老姨奶奶。族里的姑娘,养到布暖这个年纪早殇的也有好几个,真到了那地步,费些手脚,后计总还是有的。
布暖见他不带一点笑模样,言辞又那样冷戾,心里怕到了极处,怯懦的低垂下头,颤着声应个是,竟像是要哭了似的。
容与微怔,看不见她的脸,只见簪上一缕缨子搭在鬓边的发上,欶欶颤动着,要断不断,游丝样的。
他叹息,自己心焦,想是吓着她了,便好言道,“舅舅没有要怪罪你的意思,若真要揪个祸首出来,那我才是首当其冲的。若不是我要领你出府观竞渡,就不会遇上贺兰敏之了。”
布暖抬起头,鼻子红红的,摇摇头道,“不怪舅舅,托您的福,这是我从小到大玩得最尽兴的一趟。有这点念想,往后就是再不出府也足意儿了。”
两个人听得颇不是滋味,蓝笙恨道,“别顾忌着那厮,照旧玩你的。大家相安无事便好,若是他不识趣,我不同他撕破脸皮,单叫他出入小心些,别哪天摔下沟渠弄伤了命根/子,到时候只有入大明宫做太监去了。”
容与扯了扯嘴角,行过军打过仗的人,有的是狠招来整治他。明面上摆得过去就罢,若是贺兰当真讨不自在,那么邪路子他也不是没走过,使些手腕扳倒一个人,完全不在话下。
那厢贺兰敏之撂下一干附庸,独个儿上了盐角坊尽东头的雅间里。也不坐,背着手,仰着头,在地心来来回回的踱。边踱边琢磨,越琢磨越上火。
国公府里的管事瞧主子生闷气,忙打了手巾把子递上来,讨好道,“公子爷快消消气,才刚公子爷和众郎君们玩乐时,小人抽闲去濯春楼见了贺妈妈。公子爷前两趟去,缀玉姑娘尚在病中,没能伺候。今儿那假母见了我就笑,说是姑娘病势好了些,日日盼着公子爷呢!不过听贺妈妈的口气,像是嫌缀玉姑娘身子太弱,白白养着病西施中看不中用,有意要开市叫价放她从良呢!”
贺兰敏之对这个不太在意,他是一掷千金的豪客,同各式女人处,相与一阵,时候久了就忘了。那缀玉是濯春楼头牌,原先倒打得火热,他也有意要将她长包下来,可转头她就病了。到底世上现实的人不止假母一个,不沾亲不带故,谁愿意弄个药罐子在手上!
他百无聊赖,随口问,“贺老娘开了什么价?”
管事道,“假母说了,公子爷是熟客,倘或公子有意思,两千贯去领人。”
贺兰敏之笃笃点着案面道,“两百文能买个大丫头,缀玉姑娘两千贯的市价忒贵了些。她那病身子,去十趟,九趟是抱恙的。买回来拱着瞧,也没什么趣儿。”
这事暂且撂下,他眼下有了新想头,青楼卖笑的怎及琉璃世界白雪红梅,若不是忌惮着沈容与,那朵花能放到明日去摘吗?
第二十九章酝藉
都说宁得罪一品文士,莫得罪七品武夫。文官顷轧,不过搞脑子,弹劾、参奏,像慢性毒药,发作起来虽缠绵,过程却要费些时日。武将不同,三句不对路数,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立竿见影,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一切就完结了。
退一万步,纵然身手能与镇军大将军抗衡,接下来再想过安逸日子必定有难度。武械不过文斗,不怕匹夫有勇,怕只怕匹夫有谋。沈容与十年之内由五品升作从二品,没有点手段断乎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