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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争先后渡,岸激去来波,这两句已经是竞渡最好的写照。眼看胜利在望,橹手们愈发激进,乡民们拍手跺脚,渭水两岸一时炸了锅似的。

龙舟一去杳杳,再分不清谁是谁了,只看见各色笙旗在龙尾处飞舞。须臾远处传来清脆的锣声,人群里霎时沸腾起来。布暖踮起脚蹦哒两下,边上人将她的视线挡得严严实实,她不由泄气,心里正揣度谁得了标头,猛听见边上人说“数胜会”,她抬头看容与,“胜会多少是另算的么?夺标里有头名,胜会也要分出个状元榜眼来?”

“那倒不是,只有在夺标难分胜负时才会数胜会。胜会多的一方自然获胜,上年左威卫府就是凭着蓝笙的十七个胜会夺了魁,今年不知怎么样呢。”

正说着,后面树顶上坐着的半大小子吆喝起来,“今年又是左威卫府,北门屯营少了两个胜会败北。李十奴拿箩来,坐庄的郎君收钱啦!”

几家欢喜几家愁,一时哀声四起。布暖边上的一对夫妻也下了注,大约是买北门赢的,老婆子喋喋埋怨着,“我原说左威卫靠得住,你偏不信。如今可好,一气儿赔了八吊钱,这半年再别提吃酒添衣裳的话,说出来我都替你臊得慌!”

那男人输了钱原就上火,被那婆姨一说更是怒不可遏,晃着拳头呵斥,“你再碎嘴,仔细我一顿好打休你回娘家去!老子挣的钱,爱怎么花就怎么花!莫说输了,就是扔了也不和你相干。是饿着你了,还是叫你精着身子了?你没完没了,啰皂个什么?”语毕气愤得直挠头,“北门统领不是换了镇军大将军么?沈大将军打仗英武,怎么调教出这么群脓包来?”抽手在自己脸上来了一下子,“真晦气,瞎了狗眼了!”

“可不是晦气!还在鸭棚里捉了五只鸭子。可怜我那蛋鸭,不知这回祭了谁的五脏庙!”那婆娘说着泫然欲泣,冷不防在男人背上捶了一记,捂着脸说,“你要休便休,嘴上厉害什么用!没成算天杀的,你还我鸭子,还我八吊钱!家里孩子上私塾掏不出钱来,你胡耍乱玩倒有法子想。八吊钱,多大的亏空!这趟又要我上娘家打秋风去么?我娘家哥哥早说你要穷一世,你快休我吧,算叫我超生了!”

那男人脸红脖子粗,老婆强硬起来他反倒发蔫了,憋了半天蹦出一句来,“只怪沈大将军,我冲着他的名头来,结果就是这么个下场!”

布暖愕然,容与招谁惹谁了,要被人家这么数落。悄悄瞥了瞥他,他满脸的木讷,也有些摸不着边的样儿。

那婆娘继续发威,狠狠呸了一口,“沈大将军是你祖宗?你冲着他干什么?他又没下场子,他北门屯营姓沈,兵丁们便个个都骁勇了么?你这双芝麻绿豆眼,瞧人瞧事什么时候准过!”说完了嚎啕大哭,“作孽下油锅的滚刀ròu,你可拖累死我了!我明儿就回娘家,再不回来了!”

夫妻俩吵得不可开交,容与不耐烦,拉着布暖就要走。布暖却迟疑,觉得那女人太可怜,妇道人家不易,摊了这样的汉子,后头生计怎么料理?

“舅舅,你还有钱没有?”她说,“好歹叫他们孩子读书吧!做爹的不济,要坑害儿子一辈子的。”

容与叹了口气,这丫头善感,人说救急不救穷,这样下三滥的赌徒原是不入他眼的,可既然她想救济,他也无话可说,随手摸张飞钱就扔了过去。

爷们儿家身手敏捷,一下就接住了。展开来看,面值一档里写着二十贯,当即便愣在那里。夫妻二人面面相觑,婆娘推了她男人一把,那男人才醒过神来,忙佝偻着背上前稽首,“郎君大恩,小的夫妇感怀。请问郎君尊姓大名,小的回家给您凿功德碑去。”

容与说,“凿碑倒不必,拿钱家去,把孩子送进私塾念书,别耽搁了他的前程。”又对那婆姨道,“你好生看着他,我的钱不是给他拿来赌的。计较着,一分一毫用在刀刃上,倘或有去向不明的,上北门大都督府来寻我,我替你料理清慡。”

几句话铿锵有力,夫妻俩如坠云雾,打量眼前人衣冠打扮,只觉大大的不寻常。他又提起大都督府,更叫他们惊出一身冷汗来——

莫非这人是上将军不成?不是上将军本人,就是手下郎将也了不得。他们前头夹枪带炮的絮叨,想是一句不落进了他耳朵里。妄议朝廷命官是个什么罪过?上将军抽刀一挥,脑袋就得搬家,还敢拿钱?生了几个牛胆几条命!

那对农户夫妻惶恐异常,打着摆子躬身把飞钱高举过头顶,“无功不受禄,小人不敢……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