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天直想发笑。看这些人,胆怯懦弱,虚伪丑恶,没有一个比得上孔雀公子。可是他们却可以昂首挺胸立在天地间,他们可以对他轻视鄙贱,肆意侮辱。飞天觉得胸口窒闷难受,双盈剑不安地激荡。
平舟让人取来了一个不大的盒子,敞开口,就是一把黑沉沉的烙器。飞天拿起来看了看。不是铁的,也不是金银之属,很奇怪的质材。烙器在火中静静的,任凭烈焰焚烧。
“疼吗?”飞天自言自语,“行云,当初,很疼吧?”
不记得行云在受这种苦楚时,他在做什么。他已经分不清自己是谁,只记得行云。但是行云死了。
破军委顿在地,已经去了九成的性命。飞天执起那烙的一端,平舟静静看着他,一语不发。“哪里好呢……”飞天左右看看那张像树皮的老脸,怎么看都不顺眼,随手就按了下去。
可怕的惨嗥声音撕扯着人的耳鼓,隐隐地疼。皮肉焦臭青烟升腾,飞天皱皱鼻子。不喜欢这味道。
当初行云很痛吧?飞天厌恶地看着手里的烙器。行云一定恨这个东西。双盈剑银光闪烁着,飞天朝那烙器劈了下去。火花迸溅,双盈剑居然弹了起来,那烙器分毫未损。飞天好奇起来,还没见过双盈剑劈不碎的东西。这是什么材料做的?飞天抱着那仍然火烫的东西,翻来覆去地端详。平舟从身后抱住他,想把它取走。
飞天不明白,为什么他要抢东西,更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哭。记忆中的平舟是不会哭的,他的眼泪滴在手上,挺疼的。飞天手上起了水泡,被那烙器的柄灼伤了。平舟的眼泪落在那些鼓起来的水泡上。
飞天笑起来,“不怎么疼,不要哭,真的不疼。”
飞天不肯放手,紧紧握着那烙器。平舟没有继续跟他硬夺,只是那样环抱着他。不知道……真的很疼吗?飞天看看那烙器,仍然有灼人眼目的奇热。
行云当初很疼吧?飞天按着那烙器,一下抵在了自己的胸前。衣裳瞬间化成焦灰,灼热的皮肉有奇异的声响,青烟极其难闻。很痛,身体被剧痛强烈地贯穿,手脚一下子失去力气。平舟惊呼着,终于把那个烙器抢了过去。
很疼……行云,很疼……飞天恍惚地看着平舟扑过来,手忙脚乱地撕开他衣服,拿出药瓶,粉末纷纷扬扬倒在伤口上。真的很疼……当初行云也这么疼过对不对……眼前晃动的人影渐渐变多,飞天努力撑着自己,把眼前那已看不清面目的人推开。
“飞天!”
谁在叫他?看不清的人影晃动,飞天跌跌撞撞,扶着墙看着围在身边的人。都是谁?是谁?飞天扶着墙慢慢向外走。有人想伸手抓住他的手臂,手腕一翻,双盈剑就挥出去。他眼前一团的混沌,各种各样的颜色,耳边是乱纷纷的声音,不知都在说些什么。只有一个念头……生死,都不分开。一起走。
一起走,去游历天下,去看遍名花,去故乡,去一切想去的地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耳边彷佛有大风呼啸,像狼的号哭。那种失了群的一只孤狼,在雪夜里迷途,将死之前的号声。
飞天定定神,看清楚拦在前面的是星华。迷迷糊糊地,冲他笑一笑,“好兄弟,你来送我上路的吗?我要去找行云,以后就不回来了。”
星华说的话都被耳边大风的声音掩掉,飞天无力地推一把他的身子,继续向前走。行云在哪里?找不到他的方向。他在哪里?这里是什么地方?飞天茫然四顾,烟水浩淼。后面有人在喊他,声音渐渐清晰。
“飞天,回来,飞天!”
“回来,飞天!”
飞天看到身后许多人,站在崖岸上。岸上……是了,他站在水里。这是什么地方?一路上跌跌撞撞,他打伤了星华,推开了平舟,跃身跳了下来。这是什么地方?
“飞天,回来!”
回去做什么?飞天咬咬嘴唇,他记得他要找行云。那里没有行云,为什么要回去?发尾湿了水,淋漓地披了一身。
尾声
时光残酷,一去不见回,谁能留住世上温情?
杨行云翻着桌上那一迭纸,上头是飞天的习字。这句话写在上头,墨迹淋漓,不像写字,倒像秋风狂草。他的毛笔字写得始终不好,和他现在高贵的地位极不相称。
不过他也不是不用功,可能写字这件事真的有先天不足的说法,并不是努力就一定能写好。最起码,飞天已经非常刻苦地在练习,但那蛇爬虫走的字还是没有什么进步。
风吹得纸页哗啦哗啦地轻响,飞天安然地伏在书桌边的软榻上,腰间的薄绸软被已经一大半滑到地上,衣衫松脱,露出光滑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