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笑之回住处没见黄大块迎出来便知有异,里外翻遍都不见人,心中早就知道师侄肯定是回沈阳去了他这次出来本是雄心万丈誓杀皇太极的,但甫一进宫打探便遇上高手相阻,便已明白鞑子皇帝身边能人如云,他未必能讨得了好儿去而大块师侄更是被人记下行藏画了像到处追拿,他们如果再呆下去,一定是凶险万分本想就此作罢,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留着这付好身手投军抗鞑子去,不想千算万算,算不到大块师侄会如此不甘心两人当初一起兴兴头头出来,万一师侄有个三长两短,他可没脸回去交待当下饭也不要做了,提起轻功循路追了下去
也合该是黄大块倒霉,碰到和安这样的机灵鬼,把他捆成一捆大草,又把自己装成庄户人家孩子,饶是何笑之与他们一起等城门洞开,一前一后进的城也没发现其中的奥妙来
睿王府规矩甚严,清晨劳亲驮人进门的事谁都不敢往外说因此何笑之从城东打听到城西,又央人到刑部大狱探问,几天下来都没黄大块音信他不知道黄大块此时正咆哮如雷地在睿王府地底下撞铁栏杆
两天后他居然看到自己的画像也被贴到各大路口显眼处,何笑之凭此猜测黄大块一定被人捉了去,否则他的画像也一定会一起给贴出来的因风声太紧,何笑之不得不刮掉颌下胡须混出城去
谁知天雨偏逢屋楼,回到原来觅到的藏身空屋,却见柴扉紧闭,里面隐隐传出串人声来他一路受挫,心里本自郁闷,再也忍不住连住的也给人霸了去,当下一脚踢开院门,飞身跃进天井,大声怒斥道:"什么人敢占老子的住处,给老子滚出来"
话音甫落,只听"咿呀"一声,一扇破窗抖着灰烬跌跌撞撞打了开来,里面一个女声轻轻地似叹非叹地说了声:"呀,是你的啊"声音如空谷水流般圆润清柔,直听得何笑之回肠荡气,楞在当地,傻傻地看着窗口露出一角洁白的纱衣来,可等了半天里面再没一丝动静,那角纱衣也隐了进去,徒留下无穷悬思何笑之那时气自然已经没了,不过他骗自己说那是因为他好男不与女斗他忍不住地傻站院中空想里面是如何的幽兰般的美颜
也不知楞了有多久,只听后面有脚步声轻轻传出,转眼间声音就到了院门口,何笑之暗惊:此人好俊的轻功忙运气于掌,装做若无其事地转身看去只见门口站着个野人般的年轻男子,头发乱蓬蓬如柴草一般在风中微颤着,半掩着那双闪着兽光的眼睛更形骇人那人右手中握着把叉,上面尤自凝着新鲜血液,左手拎着两只野兔和一串野果,看来是打猎刚刚归来见了何笑之也不打话,只是狠狠地盯着他,那眼神似要把对方生吞活剥了下去,饶是何笑之绝学在身,仍是看得心中一寒
两人谁都没说话对峙了很久,里面那女声忽然说道:"阿弟,你回来啦?"声音中透出的温暖让何笑之恨不得倒退几十年做她承欢膝下的小弟弟
那阿弟仍没说话,只是轻轻在地上顿了顿手中的钢叉双眼还是紧紧盯着何笑之
里面又有声音传出:"阿弟,这位老先生说这里是他的房子,你来扶我,我们搬个地方住吧"
那阿弟仍是不语,但这回却是提起钢叉摇了几摇至此,何笑之也隐隐猜到那阿弟可能是个哑巴听得那女的话中的意思似乎是她行动不便,何笑之虽已年过半百, 怜香惜玉的心也未必有多少,但对着那抹好听的声音竟也心软了,拱手对那阿弟道:"算了,令姐既然不方便还是别挪动了,我也是几天前暂时借居此地,算不得什么主人,你们自己安歇,我再左近看看找个空房去"可话是说了,脚却舍不得动,很想再听听那么动听的声音,哪怕是一字半句,连他自己都暗骂自己不正经
里面的声音又道:"如此就谢过老先生了这屋子不只一间两间,老先生如果不嫌,就和我们姐弟一起住吧,互相好有个照应阿弟你也别站着了,赶紧收拾吃的,请老先生一起吃饭"
这一句挽留听在何笑之耳朵里简直较之西方迦陵鸟的叫声尤胜三分,他自忖不是好色之徒,但也不知道为什么听着那女子的说话会如此舒服受用,让人只想乖乖照她吩咐的去做
只见那阿弟推门把野果子送进内屋去,何笑之看着恨不得眼光能打个弯也一起跟进去瞅瞅,只得一人徒自在外倒吞口水。不多一会儿便见那阿弟推门出来,很不情愿地分了一只野兔给何笑之。然后也不借助任何工具,拉撕着剥去兔皮,挖出兔肠子往墙外一丢,雪手捧着个血兔凑到嘴里就吃。何笑之看他用牙齿咬着拉下一块腿肉,鲜血顺便沿着嘴角流下,胃里不由一阵阵抽搐,似乎隔夜饭都要倒呕出来,忙转身避过不看。但手中那只野兔却是无论如何都吃不下去了。他一生行走江湖,生吞活啖的事也不是没见过,但人家也都是洗净洌血收拾过一二的,那阿弟这样的吃相,倒是象野兽更多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