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郁一如当初,身姿挺拔五官俊秀。越看越无法将那个老和尚跟他联系在一起。他手里握了一杆金秤,但却没有去掀新娘的盖头。只是走到了桌边,那里还放着一对系了红丝线的白瓷杯子。他随手把称放在桌上,睨着端坐床沿的新娘子说:“还装,人都走啦!”
我愣了一下,见那新娘子身子一歪,伸手把自己的盖头给掀下来——男人!
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沈郁居然娶了个男人??一身女装打扮,但嘴唇上还蓄了两撇小胡子……荒谬!
沈郁并没有回头去看他的怪胎新娘,坐在凳子上面向着窗说:“事成之后,我会向皇上举荐你。”
“公主下嫁,连圣上都会亲临。那帮子岂敢不来?要拿人的确是最佳时机。”怪胎新娘的声音也很诡异,像拉破了音的胡琴,“你放心,早已经埋伏妥当。保管他来得归不得。”
“只怪他运气不好,当初没有毒死我。若不是他将证据尽毁,连圣上都没有名目处置他,我也不会出此下策。”沈郁幽幽的说,表情如霜般冰冷。
“你真的打算退隐?”
沈郁的眼中,浮起了一丝温柔之色。他唇边带出笑,与那身红色的锦袍相衬,分外的动人。
“今日得来不易,况且沈家基厚,你身为长子嫡孙,身负承宗之责。便是她救了你的性命,把她娶回来就是了。何必要跟着她再跑到那山野荒僻之地去呢?”扮成新娘的男人说着。
“她不适合这里的日子,待她来了一起逛逛便是了。”沈郁说,“既爱她,便该给她适合生长的环境!”
院外突响起刀兵声,与这喜气洋洋的氛围极为的不衬。但沈郁却带出喜色,与那男新娘一道疾冲出去……
我站在原地未动,心口一阵窒堵,仿佛被人紧紧的攥住。喘不过气来!
朱孝廉说的对啊,姑姑若再有勇气些,出现在沈郁的面前,告诉他,她已经来到了凤台。质问他,为什么要另娶他人。
那么,就不必痛这么多年,伤这么多年!
身周的景象又开始旋转,复静止之时,已经到了古刹之内。我看到了墙上的壁画,那是万花林的全景,姑姑的形象立于一角。手里拿着法仗,神情哀伤。在她面前,有大片的花丛,怒放的妖饶。
第二十九章
而沈郁,面对着一壁的图画,孤单的凝望。他的手中,不再拿着刀。
“我来了,却找不到万花林的所在了。仿佛之前是一场梦!”沈郁看着画壁之内的姑姑,慢慢伸出手去,抚上墙壁上的图。他双鬓已经染了点点的霜白,神情疲惫而萧索。
他的声音都有了一点点的嘶哑:“找了好几年,居然在这墙壁里?人人都传这里闹鬼,入寺的没有一个走出来。连和尚都跑光了,再没人敢来这里!是你做的吗?江离?”
画中的姑姑神情淡漠,那眼睛冷冷的凝望。
“不是说好了吗?你来找我,我带你游凤台。为什么变成了这样?”沈郁的指腹贴抚在姑姑的画像上,他的眼睛带出一点水色。唇角却是微微勾起,似笑又悲,深深叹了口气,似是做了某种决定,“那我陪着你好了……”
我在画境中生,却不曾见过姑姑引来外人。朱孝廉是我见到的第一个‘外人’!如今我明白了,因为那时,沈郁找到了江离藏身的所在。
尘世间数年,而画境中已经不知道是多少年了。因沈郁在外,再无人被引入画境中。直到,朱孝廉又无意踏入……或者可以说,是沈郁,不,是不动和尚故意让他进来的……
我浑身一激,复又回到了现实。眼前的不动和尚表情如故,笑如弥勒。
“江离因恨而执,所以力法强悍却不得入仙。”不动说,“我当初是力不能及,入不得这画境里。待得年久,我却参透了世情爱恨。却见她已经泥足深陷,实在心有不忍。时光荏苒,物是人非。但一切都是因我而起,江离一日不归正道,我一日难绝红尘。恰在此时,这位朱公子却是误打误撞竟入了画。我见他有些灵性,便想借他令江离悟达……都是缘份。”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缘起缘灭,终若土灰!
不动说:“力量终不能掌控一切,除了雾化兵甲术所造出的幻影。鲜活的人,岂能无情?她焚尽了一切,也焚尽了自己的心魔!”
姑姑将万花林避隐于墙壁中,令我们按照她的意愿长大,但情感的蔓藤终究要滋生攀缠。她焚灭了一切,也终究是一无所有。
当万花林成了焦炭,再无半点生命的鲜活色彩。她固然可以使用雾化兵甲术去制造更多听话的女兵,却无法从中得到一丝一毫的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