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刹那公子 江南 1002 字 10个月前

老人并无诧异,静静的听他说完,温然道:"舍下简陋,特意买了新瓷招待贵客,现在倒是没有新的器皿了。"

老人扭头对着厨下的妻子喊,"把旧年那些碗盏拿一个出来为贵客盛酒吧。"

老人的妻子在围裙上擦着双手走出来,抱怨道:"都满是灰尘,许久不洗的东西,一时怎么好拿出来?"

"叫你拿你就拿,我还是一家之主不是?"老人有些怒气。

妻子无奈,起身去了后面的柴房,许久取回一只满是灰尘的酒盏,去厨下洗刷了。片刻,老人的妻子将洗好的酒盏奉在薛北客的面前。当他伸手去拿那酒盏的时 候,手却像被电了一下,止不住的颤抖起来,他忽然发现那酒盏竟然是翡翠的,玉色和自己手上的戒指一般无二,龙血翡翠的玉色!

"贵客见谅,只买了几件新瓷,只好拿这只旧器皿充数了,"老人的妻子并不退下,却在一旁静静的说。

她在厨下忙碌的时候就像一个乡间的农妇,可是此时薛北客猛一抬头,却觉得这个年老色衰本又其貌不扬的老妇却有一种王妃般母仪天下的气度,不施脂粉的眉宇间自有一份华贵的气宇。

"龙血翡翠,薛先生所说的就是这种吧?"老人淡淡的说,"先生那枚戒指我不曾见过,不过当初我请玉工磨制这套旧器皿的时候,还有些散碎的玉料,被那个小人偷走了。有一些流落在燮王宫中,或者也有一些被磨制成了戒面。"

薛北客再看老人,还是那件葛布的长衣,老人整个人却完全的不同了。

"先生你,你,难道你就是公子"此时的薛北客和那个看见龙血翡翠戒指的老朝奉一样,完全止不住声音的颤抖。

老人微微的笑:"我哪里有他的豪阔,不过年轻时候也赚过一些钱而已。"

老人静静的看了他一眼,不动声色的拿起一枚铁筷子,将龙血翡翠的酒盏敲得粉碎。

"不要!"薛北客要去阻挡,却已经迟了。

老人拿起自己的粗瓷杯饮了一口,悠然叹了一口气:"年轻的时候喜欢金玉古董这样的东西,一心只是要赚钱,要富比王侯,揽尽至宝。直到有一天我看见镜子里 的自己白发苍颜,而我收集的金玉古董却还依旧,我才发现自己不过是个傻子。再过许多年我化成一具枯骨,这些金玉还是依然故我,到底是金玉归我所有,还是我 为金玉所有呢?我短短一生的数十年,尽数都耗费在这些没有生机的死物上面了。"

老人看了看薛北客目瞪口呆的模样,微微摇头:"世人说翡翠珍贵,可这种不可穿不可食的东西。在我看来用来做便器也不为过,何况是作为盘盏?你觉得可惜,不过是还未真正拥有不可计数的金玉珍玩,更不曾领会那富有天下背后的孤独而已。"

"人能活几何?你要做什么?你可真的清楚么?你的志向和抱负?开国的羽烈王从一介布衣而有天下,却自谓平生所错其实太多,你的志向和抱负,敢和他相比 么?"老人起身掸了掸袍子,携着妻子的手缓步走向门边,"每个人活在这世上,都有他的不容易处,别人一生的积累,你何苦要夺之而后快呢?"

油灯忽的灭了,老人、妇人和薛北客静静的坐在黑暗中,薛北客双手抱住了头,无力的靠在了小桌上。

薛北客根本记不清自己是如何和老人辞别,又如何回到府中的。等他回到宅邸,随从已经来通报,说是有人送上巨额的黄金,要求买回薛北客强行收购的所有小商 铺。薛北客一生都不曾见过如此多的黄金堆在一起,夸父族的男子高举着铁箱鱼贯而入,每一箱都是足赤的金条,从门口一直堆到中堂。

薛北客明 白这是老人要以黄金赎回那些小商户的产业,他沉默良久,长叹一声,只愿意收下了金条的一半,表示愿意将收购的商铺全部返还,剩下的一半金条请那些夸父带 回,并对老人致以问候。夸父们却说自己无能为力,他们根本不认识什么老人,只知道有人托他们送来了这笔黄金。

薛北客派人在去岚山中寻觅老人的时候,却再也没有找到那间茅舍,仿佛消失在岚山的雾气中了。

半个月厚,薛北客离开了宛州。

再两个月,晚春,花都开尽了,岚山上一片深绿。

山崖下的碧草间,一块大石上坐着白发白须的老人,一身的旧袍,拿着一支竹笛悠悠的吹奏。他背后是一间不大的小屋,被绒绒的黄花围着,干净简洁。

山道上忽然传来的脚步声。穿过雾气,一架沉香木的大辇由八名魁梧的夸父武士肩荷而来,大辇裹着墨绿的绣金缎子,流苏间一枚玉佩宝光流溢,竟然是薛北客那 日配在腰间的玉佩。悄无声息的,夸父们将大辇停在老人的面前,帘子一掀,有从人早已洒上了花瓣,一只纤纤的细足踏在碎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