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绥扯嘴笑了笑:“但愿如此吧。”说完沉默了一小会儿,忽又道:“有个人可以说说心里话,很舒服。”
“嗯!”周幸点头:“遇到你之前,我总觉得这里的人,跟我不一样。他们有家,有归宿,只有我不知道根在何方。”
“是啊,我的家在上海,这里没有一条路可以回到那个地方。虽然灵魂依旧活着,然而却像死了一般。无根的浮萍,不知飘向何方。如此说来,拿忘川水煮汤的孟婆,才是真正的仁慈。”
话说到这个份上,足够了。鸡毛蒜皮的事两个人都不想再说。这个世界上,有个人跟你有一样的经历,真是宝贵的不能再宝贵的财富。因为,有一个人可以听得懂你的话,听的懂你对火车站脏乱差的抱怨;听的懂你对肯德基蛋挞的怀念;听得懂你对汽车尾气的讨厌;听得懂……你对自由的信念!
“幸幸!”
“嗯?”
“再给我打一件兔子花纹的毛衣吧!”
“肚子上有兔子的那种?”
“嗯,我们小时候穿的那种!”
“好!”
肚子上各种可爱小动物的毛衣,是七八十年代小女孩子流行的穿着,那个时候发展没有后来那么那么快,有些东西是两个人都有的回忆。制作这样的东西,不过是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寻找一些属于自己时代的印记。这也是除了“老乡”以外的人,没法给予的情怀。燕绥又道:“说起来,八四年我正好上大学,你呢?上的是哪所?”
周幸眼睛一酸,眼泪刷刷的掉:“考上复旦,家里没让读。”
“呃……”
周幸呼出一口浊气:“我们农村的女孩,有几个不是替兄弟卖命的呢?所以我懂你,不想结婚,不想……自己的孩子再沦为弟弟们的提款机。”说着又勾起那遥远却渗入骨髓的悲哀:“我们那里的女孩儿,养兄弟是一养一辈子。舅爷爷孙子都打工了,还理直气壮问我奶奶要零花钱。为了这一宗,家里不知打了多少官司。奶奶老了,还有什么钱?不过……从我爸我叔伯手里坑蒙拐骗罢了。我真怕……到时候我也变成那样的人,那样祸害自己的孩子,那样……吸自己女儿的血。”说到此处,不由捂嘴哭泣:“没钱结婚,也不想结婚。家里、直到二弟生了长子,才想、才想起、给我找个二婚头……就为四万八的聘礼。我到底……是为了什么才来到这个世上的啊!呜……”两世经历惊人的重叠,在珍贵的老乡面前,再也忍不住,如果这一世跟上一世一样,被家人拖累到死,那么,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为什么总是陷入这样的怪圈?上天就不能给她一个稍微正常点的家庭么?她到底做错过什么啊!这番话她从未对人说过,前世宿舍的小姐妹虽然会聚在一起抱怨家里,然而她们嘴上说的再恨,行动却再次陷入那样悲剧的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