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那你为什么不来?你表面文雅温柔,内心却又残忍又自私。亲人的死活从不放在心上,只爱你自己……”白骨咯咯地笑着,“活该你现在孤苦伶仃!”她愣住了。这是茜草他们的亡魂,在诅咒她么?

“堂姐,”白骨忽然换了哀伤的腔调,“多苦啊,活着多苦啊……那么孤单,那么绝望,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堂姐,跟我走吧……”白骨扑了过来,她未及躲闪,被她紧紧拥住。她看见那黑洞洞的眼眶里,流淌着热泪。这眼泪几乎融化了她所有的决心。

“不,我不能走,”她挣扎着,“我还有朱宣。”白骨摇着头:“可那不是真的啊……”白骨拖了她的手,一径拉着她向未知的方向奔去,她的脚步不自觉越走越快,就要陷入黑沼之中!

不——她对自己说,没有人需要为别人的人生负责!忘掉他们,忘掉他们!不然你会死,朱宣也会死在这里!她猛然惊醒——这不是你的错!不管相信不相信,她大声地对自己说——这不是你的错。

她飞起一脚踢开了骷髅,骷髅晃了晃,眼中涌出大团的泪,又想扑过来。她狠心甩出一朵闪电,把它炸成齑粉,点点微星倏忽消失在黑暗里。而黑暗也渐渐逝去,幻境结束了。云台和风撷又露了出来,这次似乎又接近了一大步。

“你看,你心里还是有不少阴影的。”风撷淡淡道,“你确信能走完你的路么?”婵娟平定一下心情,重又换上一副镇定的笑脸:“既然……您用人心的阴影来考验我,”她笑道,“那么,我也问一个不客气的问题——刚才您说,我的师父是您的外甥女儿。这是怎么回事?莫非……天人和冰族的凡人……是可以通婚的?”婵娟斟酌着措词,“如果我没有猜错,这件事跟冰帝同的灭亡……是否存在着某种联系?”

风撷的脸沉了下来:“你果然问得很不客气。”

“那么,”婵娟抱歉地笑笑,“请您简明地回答。”

风撷思考了一会儿,说:“按照规矩,冰帝国的皇帝是不能够掌握巫术的。巫术属于天人的高级能力,只有冰帝国的巫姑才有资格学习到精通的地步,以便和天人进行交流。而皇帝,他们本身的权力非常强大,如果连巫术也一块儿学了,那就不好控制了。可惜我的妹妹风黎,年轻时非常任性。什么不能做,她就偏要做什么。她跟皇子槐江要好,就偷偷把巫术传授给他。没想到这个槐江竟然真的做了皇帝,而且反叛了我们。所以我们听任青夔国王武襄灭了他,也顺便灭了这个不听话的国家。瑶姬是他俩的女儿没错,她同样憎恨她那个毁于无穷尽的欲望的父亲。”

婵娟点点头,她本来还想问问朱宣所提到的那个头颅——被杀死的巫姑馨远是怎么一回事。不过,风撷一定是不说的。他肯说出的真相,大约也就只能这么简单。“准备面对下一关吧!”风撷冷冷道。

风撷和云台忽然都消失了。只有茫茫的一片黑,婵娟静候了一会儿,似乎听见天风海涛之声,有浪潮拍打石岸。难道是红莲海岸么?她心想。

海水一波强似一波,撞击着心房。不知为何,她只觉得清冷孤寂。眼前未知空旷的世界,就是她背后已然走过的世界。“现在”是一面镜子,镜外是“过去”,镜里是“未来”。全是一样的黑暗沉沦。

不,不,她摇晃着头,不要被风撷制造出来的镜像所蛊惑,不要这么容易就感到绝望和无力。

镜子深处隐隐出现了一个什么东西,她努力盯着看,那是一只破烂的小小舢板,随着暗色的海涌动,缓缓朝这边靠近。舢板上似乎躺着一个向色的人形。不知为何,看见那个人,她觉得阵阵揪心。

舢板上沉睡的是一个年轻女子,身上的白衣本来华贵端雅,却被弄得破破烂烂,血污染透了下裙,裸露出的小腿上还有荆棘划破的痕迹。那女子面容姣好,却又苍白憔悴几乎不成人形……是的,不成人形,她已经死了,面孔正在渐渐地变形,由熟悉而变陌生……

这个死人是她自己——她忽然明白了,这是她自己的结局!

她后来走过什么样的路,为何而死,现在她完全无从得知。然而无论做了什么,经过何等荣华或者凄哀,这就是她的结局——独自一个人,漂流在荒芜的大海上,天荒地老,无处皈依。

她颓然倒在海水里。“婵娟,婵娟……”记忆之海深处,似乎有人轻声呼唤。婵娟,其实所有的努力和期待都是一场空。何苦走这沉重的一生?这就去吧……脚步不自觉地向前挪去。慢慢冰凉的黑色海,淹没了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