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春太后久治不愈的寒症,长闲宫里戒备森严。所有门窗都用龙涎蜜胶封死,一重又一重的秋霞色软烟罗帷水一样地垂满四壁,隔断了最纤细的风和最低沉的私语。房间的中央被一只巨大的暗金九龙鼎所占据,内中烧着成堆的沉香木块以及各种名贵药材,暗幽幽犹如一个海灯。黄铜龙嘴里昼夜吞吐着绯红色的氤氲,熏得一间卧室犹如春日午后的落花庭院,温香煦煦,密实得令人透不过气来。
他快步穿过垂花廊,走到了天光底下,不由得长长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初春的阳光打在他的脸上,薄白而冷淡。眼前这间春太后心爱的庭院,因为一个冬季疏于修葺,无花无草,显得有些空旷寂寥。
小径上的落花扫得不甚干净,有人正朝这边走来,小心翼翼地踩着卵石,步履娉婷。因为穿了一身月白,看上去有些不太真实,像是日光地里翩跹的风。太医愣了一下,连忙闪到路边,垂手侍立。
穿白的女子经过他身边的时候,停了下来,用耳语一样的低沉声音问了一句:“怎样?”
卢隐低头道:“回冬太妃的话。太后娘娘只是寻常寒症,只需按着现下的方子继续调理,注意保暖避风。大抵熬过了这早春寒气,最迟清明节,便可见分晓了。”
冬太妃听罢,脸色一黯:“那么……很快了。”
卢隐把手放低,若无其事地摊开手掌。冬太妃迅速地瞥了一眼。刚刚看清的一瞬,那只手重又合上了。
冬太妃神色如常,并不作声,只是挥了挥手让他且去。卢隐忙退开几步。他走到宫门口,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冬太妃静静地伫立在密闭的暖室门口,仿佛神游物外,仿佛还拿不定主意要不要进去似的。
“太妃竟带了一个随身宫人来?不是说……要来也只能一人来,不能带任何随从么……”有人在悄悄地说,语声竟有些责备的意味。
然则也没有人敢阻拦太妃。
太妃身边那个淡青衫子的宫女却听见了这话。于是连忙上前去,帮着长闲宫的宫人们一起使力气,将那厚重的大门缓缓推开。
这是青夔历四百二十三年,青王海若即位的第四个春天。去岁空桑岭的扶桑树上飘落第一片黄叶的那一日,春太后病倒了。太后年轻时就体弱多病,时不时传太医入宫请脉,总不过焚香煎药,十天半个月的也就好了。几十年过去,从宫内总管到太医院;全都习以为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