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钱丹还要挽留沈瑄,沈瑄也自犹豫。徐栊却上前道:“公子,还是先让沈先生回去吧,公子改日再找他也不迟。”
钱丹问:“为什么?”
徐栊道:“公子,我们这次住在这里,也只是无可奈何应急之策。夫人并不知道。这地方本来从不放人来的。公子伤既然好了,我们也速速离开为是。”
钱丹叹道:“你说的是。那么,今日只好送沈大哥走了。”又依依不舍地望了一眼沈瑄,道:“大哥我送你上船吧。过几日我就去葫芦湾找你。”
小船上装了满满一箱笼东西。沈瑄正要推辞,钱丹道:“沈大哥,这一箱子也不是什么值钱东西,只是给令妹的新婚贺仪。昨日之事,小弟也惭愧得紧。若说大哥的救命之情,那真是无以为报啦。钱塘府那些庸医一无见识,出一回诊还要十两银子。以大哥的神奇医术,千金诊资亦不为过,可惜小弟又出不起。”
沈瑄道:“贤弟这么说,我可担当不起。”
钱丹道:“哪有啊!大哥的医术这样高,天底下只怕也没有治不了的病啦!”
这一句话却触动了沈瑄的心事,他沉默一会儿道:“你不知道,现下就有一个病人,我想尽了办法也治不了她。”钱丹有些诧异,沈瑄就把离儿的事告诉了她。
钱丹也不免动容,道:“此毒如此罕见古怪,也难怪……”旋即又说,“想不到风光旖旎的富春江,竟长着如此可怕的毒草。只怕草丛四周的鱼虾,也要一个个毒昏过去。”
沈瑄默默不语,解缆而去。钱丹兀自立在岸上望着。
船近葫芦湾,沈瑄念起离儿的病,神思黯然。又想到钱丹,说什么“孟婆柳周围鱼虾也要毒昏过去”。想着想着,忽觉不对。他几番下水去采孟婆柳,也没有发现那里真的鱼虾绝迹。相反,草丛中倒生着一种红色小蛇,每每须得小心翼翼地避开它们。
沈瑄心中忽然一亮:这些小蛇非但不怕孟婆柳,反而栖居其中,难道体内正含有克制孟婆柳之物吗?倘若如此,将小蛇炼成药,或许正好能解孟婆柳之毒。
原来万物生生相息,亦生生相克。再可畏的毒虫恶草,也总有东西能降服了它,而这个东西,往往就与它十分接近。沈瑄不禁深深懊恼,读了这些年医书,竟连这个基本道理也忘了。既然一念至此,便再也按捺不住,只盼着船儿快快到家。好不容易船到葫芦湾,撑进芦苇荡,唤船家停下来。
孟婆柳就生在这附近,沈瑄既是等不及,便脱下长衣潜入水底。他从小就在洞庭湖上戏水,后来迁居富春江畔,又日日与波涛相伴,水性极好。不一会儿,就捞起了几十条红色小蛇装在袋子里,心里十分高兴,想到一回家,就可以为离儿配药了。
船尚未停稳,乐秀宁就迎了出来,笑道:“师弟此去,没出什么事吧?”
沈瑄道:“也没有什么事。”却没看见离儿,不禁问道,“离儿在哪里?”
“离儿么?”乐秀宁脸一红,答道,“她昨日被人接走了。”
“走了?”沈瑄万万没有料到,一时竟回不过神来,呆立在那里。
乐秀宁见状,徐徐道:“本该等你回来商议再定。只是昨日的情形……原是我的不是,不该让她这就走了。”
沈瑄茫然道:“昨日怎样?”
乐秀宁道:“你先进屋来,待我慢慢说与你听。”
原来,昨日乐秀宁与离儿把璎璎送到青石镇后回来,便看见芦苇荡外停着一只船,船上罩着厚厚的青篷,看不清舱里的情形。她们的小船划过时,船舱中忽然走出一个青年公子,唤道:“二位姑娘请留步。”乐秀宁回头一看,却认得是江湖上大大有名的一个人物。
沈瑄问道:“是谁?”
乐秀宁道:“便是九殿下钱世骏。”
沈瑄惊疑道:“他?”
其时吴越国主是已故文穆王钱元瓘的第六子钱佐,但民间的议论里,却对钱佐颇不以为然。文穆王故去时并未立储,几个王子明争暗斗,几乎酿成宫廷惨祸。九王爷年轻有为,深孚众望,本来极有希望继承王位,可是,最后却是老六钱佐做了吴越王。钱佐敦厚老实,一无谋略,他的王妃却是一个极有手腕的人,而且武功高强,天下少有。人传当年吴越王妃与九王爷在西湖边凤凰山下比武,王妃出手狠辣凌厉,使出的招数竟是从未有人见过的。九王爷也是成名高手,却终究不敌,惨败在她手下,从此只好离开王宫,浪迹江湖。吴越王妃并未就此放过他。这几年明明暗暗的,总有人追杀九王爷。但钱世骏身边的人个个精明强悍,加之他本来在江湖中便极有威望,有多少英雄豪杰要为他抱不平。吴越王妃的算计,也就从未得逞过。但这个钱世骏,到葫芦湾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