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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花·药 沈璎璎 801 字 2022-11-21

送走病人,陈缘默默的掐下了一朵芙蓉花。十指尖尖,剔出里面轻翾莹白的花蕊。

这是现在,也算陈缘快出师了。早几年,连心痛这样的简单毛病,沈瑄也是不叫陈缘看的。说是刚刚念完书的纸上谈兵,就这样上手,岂不是拿病人的性命开玩笑。所以只叫她在一旁看着。

陈缘念书念的很苦,那时心里颇不甘。每天跟在舅舅后面,进进出出,端盘子递剪子,没完没了的替舅舅抄写药方。很琐碎的事情,往往一忙就到天黑。也是沈瑄医术太有名,老远从琼州岛来的病人都有,排着队等神医看上一眼,再治不好,死也就认了。病人里面,富人固然是不少,穷人却是更多。沈瑄从不一视同仁。有钱人家送金送银的,来者不拒。譬如岳阳的绸商熊家那边,一年下来,光是诊费就是八百两银子。穷人有的,却连路费都是东拼西凑,沈瑄细细看过,便叫陈缘裹了药送去,钱的事情再也不提。

也有不少,带刀带剑,受了稀奇古怪的伤,那都是江湖上的人。其实洞庭沈氏,原先就是江南武林的名门世家。

白芙蓉垂死的花蕊,漂浮在白露节清冷的露水上。

就这么着跟班,没几日陈缘就服气了。果然还有很多东西她一点都不明白。舅舅有时会冷不丁问她一点什么。那种时候陈缘就紧张,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舅舅似不在意,叫她回头自己翻书去。有时兴致来了,也给她讲讲医理,陈缘竖着耳朵边听边记。舅舅喜欢一边讲一边踱着步,淡淡药香的衣襟,在陈缘眼前不停的晃来晃去。

陈缘从五斗柜最上面一只上了锁的小抽屉里,翻出一些干了的、陈年的花蕊,捧了出来,一把把洒入水中,看它们沉到底。心里也像装着那么一盏晃晃的清水一样。

每天重复相同的工作,那时候陈缘觉得,日子平淡得没了边儿了。后来沈瑄看她渐渐熟练,开始派她出去,坐了小船到四围乡里,一家一家的送药,顺便问问病人的情况。直到三年前,不能忘记的那一天,陈缘刚回来,猛可里撞见厅堂上坐了一个灰色长衫的男子。

陈缘立刻退了出来。她看见那人腰上配了一把样式古老的剑,更重要是厅堂里的那种异样的空气。陈缘在三醉宫呆得也久了,知道什么情景应该回避。

沈瑄的武功是很好很好的。他绝少有动手的时候,但是江湖上的人都清楚,倘若三醉宫的神医动了手,没人讨得了便宜去。像小谢,还有季狸他们,拜了沈瑄作师父,学得一身武艺,在江湖上各各创出一番名头来。但陈缘天生资质不佳,也就一点都没有学。沈瑄淡淡道那也很好,学武功干什么呢,江湖,哼。

猜不到舅舅没说出来的,究竟是什么。江湖险恶?陈缘一直觉得,只是因为她自己太笨。甚至连唯一钻研的医术,也时时搞的她惶惶然。她不如小谢那般惊才绝艳,所以小谢做了女侠,她只好做医生,甚至恐怕连医生都做不好。

她扭头就走,钻入屏风后面。

江湖,那只能远远的看着。

偏生那些话还是传到耳朵里。那人的声音也还年轻,却是中气不足的样子,何况是在求人。他心里很急,越说越快。偏是舅舅沉得住气,不急不徐,一味的推拒着,竟似一毫也不让步。那人就说,难道你沈神医就一点责任也没有,难道你可以见死不救。舅舅说原本也就救不了你,你若静静养着也就罢了,我根本没有办法让你能够动武。两人说着说着,竟争吵起来。

“我所求不多——”那人忽然抬高了声调,却骤然停住,似是凝噎一般。

陈缘忍不住停了手中的笔,探头去看——

竟然那人也正巧望这边看着,目光撞上,如此敏锐。

陈缘连忙低了头,却明明听见。

“那就请令徒出手。”

陈缘脑子里一片空白。没关系没关系,舅舅会跟他说明白的。然而沈瑄不说,等着她自己开口。

只得从屏风后面绕了出来,朝人福了一福。陈缘张了张嘴,想说:“不过是个学徒。没有给人看过病的。”

那人就这么立在她面前,恳切的望着陈缘。灰布长衫棱棱的挺着,一抹眉色淡若天际孤云。

陈缘说出来的话是:“可以,我尽力为您治病。”

那人抚掌大笑。

以为舅舅会生气。然而沈瑄微微一笑,只说:“那小缘你可要费心。”

葛倾,他患的是心疾。陈缘的三根手指一沾到他腕上,就发现搏动得厉害。陈缘没见过这样重的病人,一惊抬头,却看见他脸上淡淡的表情,是早已知道。

“倪先生看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