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2章 战淋漓沉酣,尽落子高悬

南宋风烟路 林阡 12428 字 2022-11-19

谁能想,徒禅月清和完颜丰枭表面是互咬的劲敌,暗中则是互相选定的替死鬼,却原来他们是同行的战友!

此刻徒禅月清自然不知完颜丰枭心中火热,他一边走一边如芒在背:可千万别被此人听出什么可疑来……虽然此人嗜好奇怪,为人倒也不恶,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害他来掩护自己。

主公急需之时,由于不慎淌了转魄的浑水,他作为灭魂无法有作为,难免有所愧疚,同时心急如焚:不知是何变数?军令如此紧急。

是何变数?

仆散揆一手筹谋着五岳变数,林阡一心阻止着五岳变数,

却谁也没想到另一变数会出现在魔门!

封寒给寒棺放的那把火,造成了黑龙山人心惶惶,照亮了仆散揆分裂五岳的视野,也提醒了柏轻舟和林阡聚焦彼处;目光的盲区,却有个身为地主的河东魔门。对魔门来说,这把火却不是大局初定的慌乱,而是是可忍孰不可忍的“操(和谐)他娘的祖宗十八代”。

事前,仆散揆便做好了他的计谋被林阡和柏轻舟识破的准备,果然林阡连夜作出了“冯天羽保护吕苗”、“殷柔以及部分十三翼辅助丁志远万演残部”的应对措施,甚至他自己亲自帮赵西风重整旗鼓救火救人,对这场舆论战应接得从容不迫;而在柏轻舟调动“真刚”一脉专门粉碎谣言、调控人心后,仆散揆先前吩咐“青鸾”潜藏在五岳的暗流几乎完全停滞。

结果,棋盘的死角,有个仆散揆也一样没留意的、被封寒那把火烧出来的意外,于林阡是意外破绽,于仆散揆却是意外收获。是了,那把火,只不过是林阡这个罪魁祸首带给河东的灾难之一。除了被引燃后黑烟滚滚的桃花溪外,还有被浓云再次淹没久久不散必有损害的枕云台,还有被完颜永琏和尚岳离三人闯入损毁的墨香居旋渊阵,还有被打得只要坍塌就再也无法复原的冥狱五行阵……

这些,对早已归附林阡的诸葛舍我和田揽月而言,或许还不算什么,但对燕平生及其死忠而言,那是他们的家园、不可磨灭的印记,尤其燕平生,他赠送老邪后的礼物、老邪后亲手构筑的城池,一草一木都不容侵犯,遑论毁坏?忍耐再三,脾气再好都不可能受得了。

此刻,仆散揆强忍着岳离之死的沉痛,一五一十对完颜永琏禀报战况:“王爷,可惜变数被林阡操控,短期内五岳不会再乱。”完颜永琏虽然虚弱,却在先前他和岳离早已下完的棋盘上又落了一子,务必不教任何人看见他的手在颤抖:“你说的变数‘五岳’,只是其一,还有其二,你与林阡都没琢磨出。”

“王爷……什么?”仆散揆自知,他与王爷再心有灵犀,都不及岳离……

思及岳离,鼻子发酸。惊闻天尊战死,这一整个金军都在喜迎王爷归来之际,瞬即又落到了莫大的痛苦之中,仿佛断了另一根顶梁柱,连他仆散揆都不例外,更何况那些性情中人,尤其轩辕九烨、凌大杰、解涛这些疑过岳离的……

“林阡,他虽临阵换计、及时用云阵困住了我,但他用的是别人家的阵法。既然用了,他就把那群风雅之士拖下了水。为了对付你,他全心安抚五岳,那便注定顾此失彼。”完颜永琏不知那是“魔门”,只知是一群异于五岳的碛口土著,但他们与五岳是互为仇敌的,向来主张“绝对互信”的林阡,两个势力要么一起收伏,要么一起还未收伏。所以很明显地,他们和五岳一样尚未完全归顺、或者说尚在归顺途中,“林阡他,一招棋错满盘皆输。”

仆散揆调匀气息,心领神会:“变数就是五岳的那帮躲在暗处的仇敌,风雅之士。所以,林阡注定会后院起火。”

“这火,恐怕还不小得很。一不留神,暗处的五岳仇敌群起攻之,明面的五岳中人亦会空中解体,林阡目前所得的一切都将前功尽弃。”凌大杰拭干眼泪,到王爷身边,攥紧拳战意炽热,“我等也好为天尊、和尚,报仇雪恨。”

“高手备战。”完颜永琏心中清楚,尚有余力的敌我兵马都已不多;碍于完颜璟受制于何慧如,本也不可能大张旗鼓;故而只能凭高手暗潜入内、拉拢所有的反林阡势力倒戈相向。所幸,趁乱趁虚,高手足矣。

趁着这个“曹王多受了一天苦”、仆散揆和徐辕还没谈妥条件、做什么都不算失理的间隙,将林阡从战果累累拉下马跌得粉身碎骨,是完颜永琏站在仆散揆、凌大杰基础上的当务之急。如是,便能将九月河东之战的主动权彻底夺回。

“那群风雅之士……几百人都守护着凤箫吟,大约一刻之前,兵力似有增补,也都是去她身边的。”轩辕九烨三缄其口,向王爷说出青鸾先前给予的情报,“不过,青鸾缺乏人手,认为动静不大,不曾持续关注,此时不知何在。”

完颜永琏克制着心口剧痛,强颜一笑:“一刻之前,增补,动静不大。这些,不就意味着异变?”眼神一狠,照打不误,“战略不改。”

完颜永琏料得不错,魔门和五岳一样尚未完全归顺,尤其是燕平生身边、宁不来直接管控的这一股势力,离归顺还远得很。

“宗主练功吐血,似是练岔了气……”夜半,宁不来就为燕平生痛惜过、不值过,燕平生也替女儿痛惜过、不值过。当看到田揽月劳心劳力地给凤箫吟部署防御、察觉到他早已随着燕落秋向林阡归心之后,燕平生试探着问了给自己看伤却姗姗来迟的慕红莲几句,确定他和何业炎还是自己的死忠无误才放下心。而作为燕平生的死忠,宁不来岂能不忧燕平生所忧。

到这日中午,燕平生又吐了次血,召唤慕红莲来看却再次来迟,听闻正被林阡求药所以来晚了,那时宁不来的脸色便已经非常不好看,燕平生则藏不住的怒形于色,边吐血边骂娘:“那病弱自己没军医?!业炎呢?什么,寻渊声去了?渊声与她何干?她和那病弱很熟?!”

再到这暮雨潇潇,不必登高远眺,也知昔日风雅安宁的河东遭受了怎样的烽火连天,再不制止,整个魔门遗址都要被毁坏殆尽!“叫业炎和红莲回来,不准再给那病弱助阵!”“算了秋儿性命要紧,还是去吧……”由于宝贝女儿亲自去冥狱参战,燕平生委实经历了人生中最惨烈的思想斗争,反复拉锯,天人交战,如此才有了红莲业炎琴箫合奏的“时断时续”。那又如何,燕平生看着云雾里包括墨香居、旋渊阵在内的方位都像连珠炮般的被一群外人损毁,心疼得气越岔越厉害,走来踱去、焦躁不安、怒发冲冠。

“此地的未来,完全就被他林阡给耽误了!”死忠们忍不住义愤填膺说出燕平生的心里话。这一战,五岳或还算为了镐王府的平反付出代价,魔门却是彻头彻尾的无辜被无端连累了!尽管一个巴掌拍不响、这事不可能只怪林阡一个,但在对林阡本就怀有偏见的宁不来等人心里眼里,一切都不是金军或渊声害,而完完全全就是林阡害的。关键是,凭什么?林阡他是我们的仇人啊!

“他是那叛逆的继承,竟是要这样有意无意地削弱我们,以至于害我们不能再回黔西夺权!?”“逆贼恶意毁我家园,我等岂能坐以待毙?”“索性趁虚将他击溃?”宁不来的手下们提议直接给他背后一刀。

“不必,你们忘了,还有送来的人质在手上吗。”宁不来开口说,没必要,完全可以不战屈兵,“以凤箫吟一人为质,迫林阡跪下受降、为河东战火伏罪、交出我魔门王位,不是更容易?”

“如此甚好,尽可能地不费一兵一卒……”符合燕平生向来的仁慈之风。

“也算为宗主出口恶气。”宁不来望着燕平生走一步喘两下的样子,就觉得睡寒棺是凤箫吟理亏,心想她鸠占鹊巢早晚还是要还。

是故,早在冥狱坍塌之前,慕红莲和何业炎便被燕平生、宁不来召回去再也不曾琴箫合奏过。

“汝等驻守一夜,辛苦了。此刻便换我们。”寒棺之侧,宁不来发号施令。田揽月留下的那部分魔军虽然直属于燕落秋,说白了,两相冲突时还不是要听他们的宗主燕平生?

“是。”轻而易举,就让凤箫吟落到了燕平生的手上。

“宗主,如此是否可行……”何业炎面露难色,“秋儿若是知道……”

“臭婆娘闭嘴,秋儿也得听宗主的。”慕红莲紧绷着脸,上前给燕平生把脉,“胳膊肘不能总往外拐。”

“今次确实是小姐过分。”宁不来完全站在燕平生立场。

见宁不来远去巡逻,慕红莲一把把燕平生放倒在地:“宗主,您该不会是走火入魔了!?”他既担心燕平生身体,到底也是为当时还没打完渊声的林阡捏了一把汗。

燕平生略带狐疑地望了他夫妇两眼,脑子清醒得很:“慕红莲,你和林阡私相授受了什么?”

“不瞒宗主,‘大梦丸’。”慕红莲老脸一红。

燕平生差点吐血:“给他那个作甚!”

“宗主有所不知,那药除了众所周知的功效之外,还可以止疼……”慕红莲赶紧解释,“今日午后林阡之所以急着找我,是因为他先前那瓶不知落在了何处,而冥狱之战就快开始……”

“就是说,你俩还有先前的往来?”燕平生脸一黑,慕红莲言多必失。

燕平生做惯了人主,如何看不懂,何业炎只不过是因为燕落秋才听命于林阡、和何慧如再亲密也是私下的人际交往,如若两军交战反而看得清敌我。倒是表面斥责她的慕红莲,居然因为战斗、治病的关系,冒出一些与林阡的直接交情,林阡他,果然在撬自己墙角!

“我记得有人与我说过,仁义不是被欺负的理由。”燕平生对他夫妇二人语重心长,“可别被那叛逆带偏了心,像秋儿一样不求回报地待他。”

“自然不会。”红莲业炎经此提点,都正色点头,“一切以宗主马首是瞻。”

“业炎,去把那女人劫持出来。”燕平生推测林阡在冥狱的战斗还有一会儿,但该有的准备必须紧锣密鼓,寒棺那么局促幽暗的地方实在不适合剑拔弩张,何况他也不想可能的鲜血脏了那里,所以凤箫吟务必要出寒棺来。之所以叫何业炎去劫持,是因为穿衣服的事还是女人干比较好……燕平生忽然想起什么,“慢着。”

“怎么?”何业炎止步。

“她身上余毒未清,只怕一离开寒棺就有性命之忧。”燕平生即使岔气、焦躁,终究本心还是善良的,“你进去以后,先把林阡留给她的寒毒全都灌下去,再带出来。”

“是。”何业炎奉命进入。

“迫林阡跪下受降、为河东战火伏罪、交出我魔门王位,这三点要求,必须都要达到。”盟军环伺,以弱胜强,未尝不可。燕平生明明白白,凤箫吟这个筹码就是这么重。

不错,就是这样重,重到寒棺里忘情忘我,重到无时无地不在想她,重到想为她活下去又想替她去死。

可重到这样的程度,林阡还是过家门而不入,这些年来,盟军在任何时候都是揽下战斗的责任先去守护盟友,而他林阡,最重要的人也永远都是最后才去过问。

“不去看看她吗?或许快醒了。”燕落秋察言观色,问。

“待我确定了大局已定……”林阡决定先往吕苗处去巡查,万幸这战火硝烟,没有祸害任何人,只是可惜了这里原先的好风景,也不知何时才能修复,“唉,亏得这里没有人住,也没有人来……”

“其实,从前是有人住,也不可能没人来的。”燕落秋仿佛望见了这一片苍茫中的往昔繁华,“这十多年来,五岳赶走了魔门的人,却荒废了魔门的地带,实在是暴殄天物。”

林阡在这迷雾幻境里陡然就失了神,是啊,他忽略了一个怎样的重点?这地方当真没人来没人住?这里是魔门曾经的都城!喃喃自语:“原来前一战我并没有胜过完颜永琏……”前一战?不,根本不是前一战,是还没有结束的这一战!!

冥狱不过是节外生枝而已,这一战的主要内容,是他和完颜永琏黑白落子!翁婿对弈,虚实交错,各自都有计算和失算,平心而论,他迅疾更换人质的手段可以被人赞为妙手,他自己却心知肚明那根本是万不得已的选择,因为他初衷必然是能不欠魔门就不欠。

可是林阡啊,完颜永琏深思熟虑的计策都有没法控制的因素,你的急中生智当然会漏洞更多!隐患,当时没发生,不代表不存在,枕云台、旋渊阵、墨香居……那一带,虽无人烟,但却埋骨!你,终究还是欠了魔门而不自知。

这一战,根本还没有完!他给了完颜永琏怎样的一处天大的马脚,竟还妄想着保全五岳之后就能坐等着河东之战落幕?

便在赶往寒棺的途中他收到了柏轻舟同样的担心,轻重缓急之重之急,竟然直指那个被他忘却的魔门、被他遗漏的吟儿……

“父亲他……怎么会!”燕落秋难以置信,那个对自己言听计从的父亲,明知道自己不想拖林阡后腿的父亲,居然在此刻向林阡高悬战刀?

事实胜于雄辩,等着林阡和她的,竟是一路的刀枪林立,

和一个被强迫清醒还奄奄一息被扣为人质的吟儿。

“父亲这是?意欲何为?!”燕落秋见状哭笑不得。她何尝不知,刚打完渊声,林阡已强弩之末,这几百精锐,有她精心筛选的,也有父亲身边万里挑一的。拒敌之用,竟在拒她和林阡。

“秋儿你先退下,这里没你的事!”何业炎关心劝说,白虎睡醒,赶紧跳下化作人形退下几步,揉揉眼睛燕落秋却没退。

“夫君危险,妻子岂有后退之理?!”燕落秋自然不退,转头怒斥她夫妇,“他胡闹也就算了,你俩跟着胡闹什么?”

“到底是谁胡闹?小姐,你变了!变得不知轻重,对宗主说话也没大没小!”宁不来此刻劫持着尚未完全醒神的凤箫吟,呵斥。

“‘一年半载’的约定,才过去三个多月。父亲,我没食言,请你也不要。”燕落秋看清楚燕平生神情认真,方才意识到她忽略了燕平生半夜那个翻身当家做主的细节,急忙对他晓之以理。

林阡心念一动,不知那是什么约定。那约定,燕平生自然知道。他和女儿约定了要花一年半载考虑要不要向林阡复仇和夺魔门王位。而她,答应这一年半载被他锁在河东哪里都不去。在此期间,他们共同给林阡提供一个安稳的河东大后方。

“不,秋儿,你食言了。”燕平生说时,燕落秋一怔,一时还没回忆起,那约定有一个前提——“为父可事先说好了,在我考虑和决定期间,他可不能把我臣子们拐去。”然而九月这场金宋之战,燕落秋一而再再而三地调遣了燕平生的多少死忠?

好一个掠夺者林阡啊,就在我燕平生眼皮底下,一边暗中收服人心,一边明目张胆以邻为壑,双管齐下地削弱我河东魔门。差一点,我连逆转棋局的最后机会都被你消灭得干干净净!好在我没被你骗到底,及时地醒在这关键时刻!

燕平生不想再跟女儿计较,故而不再多说半句,示意何业炎和白虎联手、强行隔离开燕落秋。顷刻之间,林阡便落了单。就算不是以多欺少,就算燕平生没人质在手,他也有底气要林阡正视己罪:“林阡你可知罪?!”

“林阡愿意认罪、倾力弥补失误。”林阡喜见吟儿要醒,却难料是这境地,又令她四面受敌……“祸不及妻儿,放了她。”

“逆贼跪下,饶你不死。”燕平生冷厉开口,王者之风。他,就是要抢在形势覆水难收之前极速反压林阡,借着河东此刻的这场绝地反击来夺回黔西、一劳永逸。

“我的话全让你说了,我的刀,你敢全接下吗!”林阡掂量得出,燕平生等人目前的武力一般,但在完颜永琏仆散揆的虎视眈眈下,桃花溪对邻近的五岳牵一发而动全身。此情此境,务必速战速决,遂不再与他啰嗦,先打服这群本就半服的魔门中人再说。

兵贵神速,看他们想到用吟儿来胁迫的脑子快,还是我的林阡求战和索取归顺的刀快——话声刚落,横扫千军,气势如虹,震电惊雷。

“这便是认罪的态度?”慕红莲挺身护主,速度如电,刀法阴柔。

“你若不臣服,我如何弥补?”林阡慨然一笑,纵刀劈斩,燕平生开的三点条件,他林阡只允一个。跪下?黔西?怎么可能。

“这是哪个强盗的道理!”慕红莲原也因为冥狱之战消耗不少,此刻非得靠何业炎抽空扶箫辅助。

“林阡的。”林阡拼着白虎给的那一口血,击败慕红莲后又向内扫了一重兵阵。

“毫无诚意!”燕平生冷哼一声,亲自持刀来战。

宁不来素来掌握箭阵,虽亲手劫持凤箫吟,却也未忘记指教麾下张弓搭箭包围,不巧燕平生冲上前去倒像是救了林阡一命,众将士一时不知对何处射箭。

然而林阡岂可能没有诚意,尽管杀入其间难免受伤,他进击了数丈也未曾伤一个魔人,剿灭的全都是敌人兵器而已。

手持破铜烂铁而非饮恨刀,一则魔门事该魔门断,二则,他既要为了吟儿不入魔,也该为了燕落秋手下留情,怎可能再出那妖邪。

气魄却不改白热,破铜烂铁经行处,所有精兵全成废铁,教一众魔人心惊胆寒,原来破铜烂铁是这意思?!

“掠夺者,果不其然掠夺者!”燕平生越来越生气,也越来越岔气,血直往心往脑往手上冲,战力竟倏然飙高,以“天地人”怒砍林阡“风虎龙”。

燕落秋一时难以靠近,唯有对白虎动之以情:“挡我做什么?去拆了他俩啊!”

“怎么拆?”白虎既不想伤燕平生也不愿害林阡。

“冲过去拖走一个……”燕落秋一边打开何业炎,一边给白虎出主意,可惜宁不来的麾下们又上前来堵截她。

“打太紧了,插不了爪子啊……”白虎爱莫能助。余光一瞥,林燕二人果然缠作一团不可开交,林阡还能手下留情,燕平生却纠缠不休。

燕落秋思索对策之际,灵光一现,忽然意识到“掠夺者”“你食言了”到底是什么意思,醍醐灌顶:父亲一心要魔门的旧臣、属于他的死忠帮他打回黔西,否则父亲早就依附别人去了、何必迂回杀谢清发受这么久的苦?所以父亲他,最不可能接受的就是任何一个死忠背着他向林阡投诚、把林阡看得比他还重!而她,燕落秋,却全犯了,情之所至,犯得糊涂……

解铃还须系铃人,想到就做,她当即跪下对父亲认错,可吓了那帮宁不来的麾下们一跳:“对不起,父亲!秋儿错了!六月的时候,我以为感化您不打黔西是势在必得的,便着手让魔门的部分战将,和五岳那帮人一同跟随小阡抗金去……到这九月,还变本加厉,忘乎所以。都是秋儿的错,为情所困,一时脑热,忽略了父亲的感受……孩儿不孝!”宁不来的麾下们面面相觑,唯能偃旗息鼓。

她早就意识到林阡其实并不危险,因为这里多半等闲之辈、早被他的刀削了锋芒;而另一厢,她审时度势,心知父亲仁慈,事先应该就下过不到万不得已不置吟儿于死地的命令;阡吟本来就没什么性命之忧,而现在她心里清楚,自己难得一次态度软化,可以把一时忘心的燕平生吃得死死,从而在根本上消弭此战、帮林阡扑灭这后院起火:

“可是,秋儿不是故意的,也绝不会帮他祸害父亲,今日的一切,都不是小阡的错,更不是他的刻意为之……父亲,不能怪小阡,此战终究会发生,也即将要落幕,今天以后,就是我说的河山清宁……”父亲你别添乱……这句话当然不能说。

声泪俱下,燕平生的火气果然有所下降,然而,她唯一控制不了的是那个太过在意父亲的宁不来,只要盟军后援还没开到,只要林阡还在战局中,只要吟儿还在他们手上,宁不来都很可能于公于私引发无穷变数,譬如出言对抗起她的釜底抽薪,譬如给阡吟造成性命之忧……果然,宁不来陡然想到什么,扼住吟儿咽喉厉声对林阡:“把刀放下!再不停手,她便丧命!”

燕落秋必须抓紧机会,迫父亲授意宁不来放过吟儿,计上心来,竟是不顾自身瞬然冲到无人敢站的悬崖边上:“再不停手,我便丧命!”

“秋儿!”燕平生大惊失色,林阡亦一片空白,两人刀势一同减弱。

“宁不来,你若杀她我也不活了!你手往内重一分,我脚往下沉一尺!”燕落秋话声未落,众人全都脸色惨白,只因远近阵法坍塌的余震不断,那地方本身就有坠沉之势,她才过去,危崖便落下一大片碎石。

“小姐危险!”见燕落秋固执无畏,宁不来哪还敢再杀吟儿,松开手。

“胜南……”吟儿醒转过来,忽然脸色陡变,“落落!”

“秋儿回来!”燕平生当即下令停战,林阡也同时前往相救:“把手给我!”

“还不放开她?!”唯有身在此山的燕落秋不知凶险,还在强硬勒令宁不来。

“放人!赶紧放人!”果然她赌对了,燕平生任何时刻都以她为先,宁不来也莫敢不从,将吟儿推开数步。

“宗主,林阡的增援来了!”“是赵西风!”“好像还有另一路……”“迎战!”“放箭!”便在那时,有关胜利的可能接二连三。

燕落秋心满意足,欣慰一笑,松了口气,正待向林阡处去,忽然却一脚踩空,没能够抓住林阡的手。

众人惊呼声中,靠最近的林阡毫不犹豫,扑前极力将她衣袖挽住,然而还未有机会将她抱上来,便被一支对攻中的流矢擦过右肩,手忙脚乱失去重心跟着她一起坠下崖去……

“秋儿!”“胜南!”“盟王……”魂悸魄动的一干人等,失声追到崖边,哪还有林燕二人的影子?真要掉下去还有命在?宁不来急宗主所急,当即下令:“快去搜救……”

“秋儿没了!秋儿没了!”痛苦不堪的燕平生,因底线被触而走火入魔,一掌打向同样噙泪惊呆的凤箫吟头脸,夺命之势,“全都因为你!”罡风尚未劈头盖脸,吟儿就已头晕眼花,只道紧随他二人送命,然而那浑噩之际,忽见魔人阵型大乱,原是有一先锋杀入此间,英勇无匹,让她险些以为那是昔年的向清风……

“赵二当家……”她隐约记起来这是谁,赵西风?那个懒怠处世的赵西风吗。他率众而来,给她带来了脱逃希望,可是方才这一掌,却是何业炎拦下的:“宗主,秋儿吉人天相,未必会死,倒是您,杀了她是想与秋儿成仇吗?!”

说来也奇。吟儿逐渐清醒,记忆汹涌倒灌,却在这站定脚跟之时,意外地发现,自己虽然力气有限、难以提剑,却是莫名其妙的哪里都不疼。尽管这残破的躯体好像又添了好几处伤,可是久而久之竟然愈发得神清气爽。

(注:章节名出自古风歌曲《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