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皇宫血战缘于被刺激,与昆仑派争斗是武功原因,这次近魔,很显然两者兼具,可两者并不那么过分。吟儿也渐渐察觉出,瀚抒入魔的条件越来越不苛刻,越来越……正中下怀一样,正中那头,瀚抒内心之兽的下怀。
到此刻吟儿手腕已然又在收紧,竟有被打伤打退的鞑靼兵,想到了利用她们来威胁瀚抒住手。别无他法,因为此刻杖、索、环都已惨败,仅余使扇者孤掌难鸣,他们也不愿再僵持被邻近驻守的西夏军队发现,最好的方法自然是劫持她们……
“别过来!”吟儿从未有过像今天这样怕死怕被劫持,苦于言语不通,唯能咬紧牙关硬着头皮,举剑迎上这群不怀好意的鞑靼兵,挑倒他们的同时她手腕却在不受控地越锁越紧,于是一边穿梭于刀光剑影一边气力却在更快地流逝。
闹得满城风雨的西夏皇宫血战,死那么多无辜追根究底不就是因为她有危险激他入魔了吗,可是,这些鞑靼兵,又不知道她就是那个已经死去的国师夫人!
冷不防身后微呼一声,原是已有人突破了吟儿的防线、轻易就将红樱擒住,吟儿大惊转身一剑追及,硬生生将那人劈开数步,刚一到达红樱身旁,慧如背后又传刀响,吟儿剑速骤提,刷一声风花雪月连亘,直接就将那尖刀当中斩断,看似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她明明离慧如更远,从招式转换、气力调用、身形位移都应该比那使刀者费时,究竟是什么使她在到达慧如时比那使刀者更早!
鞑靼兵无不叹为观止,这女子的动作竟这样一气呵成行云流水,招式转换、气力调用、身形位移,快到几乎捕捉不到!非但快,而且强硬,说要你断,你不断也得断!
见是高手,鞑靼兵一同围上,原本对弱者的欺负,全然上升为对高手的不服,蓦然合攻,武功之强,远胜西夏一品堂,吟儿强忍剧痛正待再拼,方一抬头却看这永昼之夜仿佛有万箭齐发,倾盆如星如雨悍然而下,铺天卷地无边无际的凶险碎片,全朝着她、红樱和慧如这个核心砸落,举起惜音正待施展点苍剑法,心一慌竟油然而生一股胆怯:
前所未有的面对危机她不知该如何打起!
好在,危难关头,斜路忽传一声剑鸣,熟悉至极令她心念回到陇陕军营,坐在轮椅上的切磋和斗嘴……
不必回头去证实,剑法,风力,以及重心所在,全指向了那人是“孙寄啸!”
不消半刻又来两剑,然而难知是友是敌——昆仑九剑……吟儿原还疑惑着他们怎会和孙寄啸同一时间赶到,原想发问你们是来帮忙的还是来当帮凶的,却忽然间喉咙像被勒得死紧,不及开口眼中满是泪水却已无力流出,唯能在这痛苦的煎熬中惜音脱手、挣扎不能、筋疲力尽倒在地上——
危难关头所幸三把利剑赶到救局,但与此同时却是吟儿精神耗尽,可想而知到底发生了什么,却又怎么有闲暇去想?那一刹所有人都像冻僵在原地,如同被抽离了灵魂……
再回神时,哪还是那个年代,哪还是那个地点!
那不再是原先凝滞的安静的爱睡的沙漠,它被人为赋予了新的定义,滚滚热浪向前向上涌动不休,将积沙堆堆掀起,层层揭开,推远拉近,翻来覆去,疯癫,无序,罪恶狰狞!脚底震颤,无边沙漠,是从最低处地壳开始满盘震荡!
那不再是西夏可悲的天庆十二年,当狂风卷积,沙尘暴起,好像有无数千疮百孔的雕像、壁画和城池,带着历史的刻痕若隐若现在他们的面前,因整个沙漠被掀起而出,又因整个沙漠坠落而散……
一刹之前、不,是很久以前的另个时空、到底发生了什么引起这惊天剧变?
是那个红衣男子,朝他所爱之人方向,为救局挥出的那一钩……
一掷而乾坤移,日月转,山河破——
适才发生的一切拼斗何足挂齿?在他钩下,天地都能命比纸薄!
轰隆不断,湖泊被倒吸,空气被抽干;末日来临,雷电交加,昏天黑地;满世界到最后混沌一片,只看见风沙猖狂肆虐,空间仍然无垠,时间无休无止……
动荡,却远远不曾过去。
细心之人就会发现,这还不是最危险的时候,相反,这些还只是前戏而已——沙漠这泛着红色的表层,此刻竟似正在火烧。
烧出高低,烧出起伏,烧出峰谷……这种异象前所未见,众人原还半信半疑,却随着一声诡异而尖锐的嘶鸣,忽然间地表就像被撕裂了一样……深坑里猛地窜出大火,掺杂着无数血气,狂热地蔓延着,旋转着,像蓄了血的池,眼看就酝酿出一次厚积薄发的爆炸……
何来血气?才发现,不知何时身边已经少了一半以上人!
如从地狱而来的沙漠大火,燎原之势,绵延不绝,经久不衰,像极了此刻洪瀚抒眼中的魔邪。
而他们这些凡人们,虽然发现,虽然先后意识到了,却呆在那里,颤抖着,不知要不要躲——怎么躲?
或是抱着侥幸的心理期待,期待他们的想法是错的?
终于,那个人人都可以预料却又万分不想见到的情景它不可抑制地发生了:一个瞬间,风与火开始以最高的强度和速度自旋,搅起百顷万吨滚烫的黄沙,生成一个个猛烈漩涡,将他们不由分说向内吞没……
“啊……”不及想这到底是地震是火山是龙挂还是沙暴,所有尚且活着的人都疯也似的想逃命,然而身处这沙漠的世界里如何逃命?几乎每个人都在被脚下伸出的无形之手拖曳往下!
所有人都在发出恐惧的嘶吼,原来人在恐惧的时候发出的吼声远比愤怒的时候要大,可是越嘶吼越浪费逃命时的气力,不嘶吼却又如何克服这濒死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