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概他们婚姻生活中最自由、最没有负担的一段时间。她当然知道,她当时把日子过得很不真实,一点儿也没涉及别人结婚后会面临的种种现实问题,可是尚修文和她却都乐于沉湎其间。
她那时真的做好了和一个男人面对生活中所有问题的准备吗?她问自己。当然,她没有。她只知道,她选择了一个差不多能处理好所有问题的丈夫,头一次脱离了事事需要为别人cao心的生活状态。
她不得不告诉自己,也许这段婚姻出现的问题,她也是有责任的。
她侧头,用眼角余光看着搁在她肩颈处的那个清瘦面孔,越隔得近,平时熟悉的相貌越能看出一点儿陌生的意味。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他的睫毛带着轻微的起伏,鼻梁挺直,薄薄的嘴唇紧抿,仍然不同于以前放松的睡态。
她知道他并没睡着,只能合上眼睛,在心底叹息一声。可他却仿佛感知了她的这个无声的叹息,头微微仰起,嘴唇顺着她的颈项向上,贴到她耳边,“我爱你,璐璐。”
这似乎不是一句情话,而是一个郑重的保证。她没有回答,只将身体向他怀中贴紧了一些。
尚修文吃过午饭后,就赶回了j市。接下来的日子,生活至少从表面看,完全恢复了常态。甘璐和往常一样上班下班,cao持着家务。吴丽君在那天薄醉之后,依旧严肃寡言,可是她们都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相处。
尚修文每天会给她打电话,聊上几句。不管怎么忙碌,他都尽量在周末开车回来。他信守着他的承诺,没有对她提出身体上的要求,似乎满足于这样平和的相处。
然而身体一点点拉近之后,想让心再保持客观的距离感,就差不多是一个件不可能的事了。甘璐毫不意外地发现,在他再触摸到她时,她已经不会再有本能的闪避;在他将她揽入怀中时,她甚至会自动调整到更契合的姿势。
甘璐想,这样下去,他们大概总能走回婚姻延续的那条路。未来如此触手可及,她却不能断定这就是她想要的肯定。她有一些安慰,又有一些惆怅。
这天甘璐把学校发的水果送到父亲家去,王阿姨在厨房做晚饭,甘博吞吞吐吐,先问尚修文是不是以后就长驻外地工作了。
“上周修文不是跟你谈了半天吗?”甘璐很头疼这个问题,索性推到尚修文身上,“他都跟你说清楚了嘛。”
“他也说不确定。”
“目前他在那边的时间多一点儿。”
“你们两地分居不大好啊。”
“我知道,暂时只能这样。”
“璐璐,有件事我不知道怎么说好。”
“什么事啊?”甘璐本能地警觉起来,“你就直说好不好?不要吓我。”
“本来我想让修文跟你说,不过他说还是我自己讲比较好。”
甘璐被绕得糊里糊涂,“爸,讲重点,到底什么事?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了?”
“我……打算跟你王阿姨去领结婚证。”
甘璐提着的一颗心才算放了下来,有些哭笑不得,“我以为什么事呢,早该去把证拿了,用得着拐个弯让修文来跟我说吗?你可真是把女婿看得比女儿还亲。”
甘博似乎也松了口气,“我觉得修文说的话有道理,王阿姨照顾我很尽心了,我不能不为她着想一下。”
甘璐心想,这话自己没说一百次,也说足九十九次了,可父亲一直抗拒,居然还得尚修文讲出来才有说服力,她只得叹服。她没想到尚修文跟她父亲的谈话这么深入,一时有点儿感触。那边甘博看她不说话,又急了,“璐璐,你要是不乐意,我肯定不去领证。我说过,房子我想留给你……”
“别别,求你了爸,我有房子住。你身体又不好,又没多少钱,统共就这么一套房子。王阿姨肯跟你结婚,是你的福气,你可千万别再说这话伤她的心了。”
“修文也是这么说的。他说只要你喜欢,他会挣钱给你买房子的。”
甘璐被甘博口气里的这点儿天真的兴高采烈逗乐了。王阿姨端菜出来,多少有些难为情。她挽住王阿姨,呵呵直笑,“对啊,所以不用cao心我了。你们定好日子,拿了结婚证,我带你们去餐馆吃餐饭庆祝。”
回到家里,甘璐照常做着家务,直到吴丽君突然问她:“今天有什么开心的事吗?”
甘璐一怔,意识到自己嘴边的确噙了一个笑意。她们婆媳间的交流似乎从来只停留在日常事务,没到达到想到探问心情的程度。可是偌大一个房子,只她们两人,面前的婆婆虽然看上去身姿挺拔,但再怎么没有老态,也流露了一点儿寂寞。她笑了,“我爸打算跟王阿姨结婚了,就是在医院里照顾他的那个阿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