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液缓慢地一滴滴落下,流淌进输液管,这个单调的情景似乎有点儿催眠效果。她也不知道自己接近无思无虑、心底一片空白地坐了多久,聂谦回来了,不声不响拿件风衣披到她身上,然后拉过一把椅子,坐到她身边。
“你回家休息吧,不用陪我。”
“出了什么事?”
“我应该早点儿想到的,王阿姨哪儿管得住他。唉,他的酒瘾大概一直也没真正戒掉,我太大意了。”
“你又来了。你父亲是成年人,做过一次手术后,应该清楚地知道酗酒的后果,你用不着这么自责吧?”聂谦皱眉,“而且我也不是说你父亲,我是说你。你刚才那个样子,实在很反常。你十七岁的时候,你爸送到医院就动手术,情况比现在还危险,也没见你失态。”
甘璐抿紧嘴唇不语。
“这么说,我猜得没错,你还真是傻到完全不知道你先生的身家?”聂谦沉下脸看着她。
“你怎么猜到的?干吗不和别人一样猜我低调?难道我平时表现得不像一个低调的、喜欢锦衣夜行的人吗?”甘璐脸上再度出现那个自嘲的表情。
“他为什么这样瞒着你?就算不想让你染指他的财产,也可以做婚前财产公证,甚至订立婚前协议。搞得这么神秘,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吗”
“不是每件事都有一个充足的理由,其实大部分时候,理由不过就是一种借口罢了。”甘璐脱口而出,却马上后悔了。她想,拖前男友来帮忙,虽然是情非得已,也已经算是过分了,再这样对着前男友控诉老公,未免有些别的意味。
聂谦完全没理会她的悔意,“我一向认为,你是那种一定会把自己的生活安排得好好的人。”
“我也这么以为过。”甘璐只觉得意兴索然,“有人跟我说,人强不过命,我当时还不客气地笑了她呢。算了,不说这个了。你明天也得上班,回去吧,今天麻烦你了。”
“你脸色太差,去那边c黄上躺着。我照管完了输液,叫护士拔了针再走。”他挑起眉毛制止住甘璐的推却,“行了,不要再跟我客气了。你还要照顾你爸爸,总不能自己先垮掉吧。”
甘璐根本没有睡意,但的确觉得腰酸背痛,全身无力。她没有再客气,脱了鞋子,躺到旁边一张病c黄上。身体一旦放平,疲乏感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她再也不想挪动一下。聂谦将风衣搭到她身上,她甚至连开口说谢谢的力气都没有了。
当然,十七岁时,她面临过同样的事情。可那时她生活中遇到的最大困难不过是考试成绩不尽如人意,再怎么孤立无援,她也有足够的精力去应对。
现在她有了足够的阅历,根本不用发愁金钱。她也能断定,只要她打一个电话,尚修文肯定会尽快赶过来,接过她的担子,让她好好休息。
然而,她就是没法让自己放松下来,这些天她的心已经如同绷得紧紧的琴弦,似乎再也经不得一点儿拨弄了。
甘璐用眼角余光看向聂谦,只见他靠在椅背上,似乎正拿手机上网,隔一会儿,他会抬头看看甘博,再看看输液架。
她稍微放心,合上了双眼。
深夜的医院十分寂静,只能听到走廊上偶尔传来脚步声。她不知道迷迷糊糊躺了多久,猛然惊醒,只见护士已经进来给甘博拔针,收起输液装置,同时嘱咐聂谦,“用棉签替他多按一会儿。”
她赶忙翻身下c黄,“我来吧。”
聂谦没和她争,让出c黄边的位置,“也不用按太久。待会儿你还是去c黄上躺着,我先回去了。”
“射谢你,你的风衣。”
“放这儿吧,又没被子,搭在身上,小心感冒了。有什么事,还是马上给我打电话。”聂谦顿了顿,加上一句,“不管是什么事。”
甘璐感觉再说谢谢已经很虚伪了,只得点点头,“回去休息吧,开车小心。”
第二天,甘璐给学校打电话请假,把课调到下午。王阿姨一早就拎了早点赶到医院。甘博必须空腹等待做检查,甘璐在王阿姨的劝说下,勉强吃了一点儿粥,果然马上就泛起了恶心,只好冲去洗手间,回到病房时,却见甘博与王阿姨同时看着她,竟然都带着点儿喜色。
“璐璐,你是不是有了?”王阿姨小心地问她。
甘璐看着她和父亲脸上的期盼之色,心里一阵说不出的难受,鼻中发酸,只得强忍着点点头。甘博马上喜上眉梢,“璐璐,你怎么不早说?昨天还在这里熬了一晚上,快坐下快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