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你确实不高兴了,”他也轻轻笑了,“我不会介意闹情绪,但我不喜欢你对我隐瞒你的不满、失望。”
有一些话瞬间涌到了她嘴边:她并没有对谁抱不切实际的期望,所以谈不上失望;她内心郁积的那些负面情绪,其实更多是因为父亲兄长的言行;相比较之下,傅轶则带来的不满或失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可是她想,说这些又有什么意思?她确实非常沮丧,宁可一个人跑到这个乏味的小城,把自己埋在工作里,又怎么可能瞒过一向对他人心理有洞察力的傅轶则。在他面前当透明人并不难,他只是期待她主动在他面前袒露内心而已。她保持着沉默。
“建宇兄跟我详细谈过他的想法,我持部分保留意见。要求以差不多价值八亿的项目股权做抵押,提供两亿的第一期开发资金,分得项目三分之一的利润作为回报,看似不够公平,但在目前这种经济形势下,我需要承担的风险是客观存在的。建宇兄清楚这一点,不过,我更在意的是你的感受,希望你能理解。”
再继续缄默下去,就更近似单纯的赌气了,她耸耸肩,“这些我都想到了,不过还是谢谢你的解释。”
“别对我打官腔,凌云,女朋友是有特权任性的。”
她实事求是地说:“不用你纵容,我就已经够任性了。可在这件事情上任性,如果能够换来你的让步,倒像是我牺牲自己为顶峰换取利益——顶峰不至于到了要让我做这个牺牲的地步,我也想不出有什么利益值得我这样做:如果你不让步,我岂不是自取其ru?”
“同样的道理,我让步,你会感激我,同时会轻视我。”
她仰头笑,承认他不无道理,他们确实有一样的处事方法,宁可受到误解、埋怨,甚至是憎恨,也不愿意被轻视。这样的两个人,要做到相互理解也许并不难,可是却很难做到相互迁就,更别提为对方牺牲了,这中间的逻辑清晰冰冷,足以冻结一个比她更冷漠的心。她只能耸耸肩,“我们还是谈点别的吧,你看,春天这么好,没人像我们这样煞风景,专程跑来这里谈生意的。”
他伸手搂住她的肩,“不如我们结婚吧。”
她一下停住脚步,他也随之站定,她疑惑地看着他,他微微含笑,可是眼神并无玩笑意味,“你今天不会是专程过来求婚吧?”
“有什么礼物会比把自己打包送给你更有诚意?”
“其实收收鲜花、香水,或者李乐川最爱送的围巾作为生日礼物,我就很满足了。”
“你可真会打击我。”他低头俯向她,声音放得低而温柔,“凌云,我确实想跟你结婚,不然不会早早放风说跟你订婚了。可惜你对什么都不肯当真,非要我明明白白跪下来求婚的话,这里也不错。”
“别——”她无端紧张起来,脱口而出。
他被她的惊吓逗乐了,作势往西裤口袋里一摸,“戒指都准备好了,要不要看一下。”
她摆手不迭,“别别,别拿出来。”
他大笑,她意识到反应过度,有些懊恼地瞪他,“玩我?小心我一口答应下来,你后悔都来不及了。”
“你认为我是一时冲动,肯定会后悔?”
“我可没把你想得这么幼稚。不过我觉得——”
她没法说下去了。就算她已经满了27岁了,之前父母以不同方式提醒过她,她一样觉得,她和傅轶则之间的关系甚至连恋爱都算不上,说不清什么时候就会结束,婚姻离他们应该是十分遥远、不可想象的事情。
他带着调侃的口吻,代她讲出来,“你只是觉得,我不像是会安于婚姻生活的那种男人。”
她没好气地说:“别自视过高,也许我考虑得更多的是,我比你更不合适婚姻生活。”
“看来我们的共同之处越来越多了。”
司凌云无话可说,沿着那条灰白蜿蜒的水泥路继续向前走,他不疾不徐地陪在她身边。
“你没有抱独身主义吧。”
“哪来这么多主义?起码上一次恋爱中我想过结婚这件事的。”
“他?”傅轶则显然知道她指的是韩启明,做了一个轻蔑的表情,“他可实在不像是能够激发你爱恋的男人。”
这时他们已经走上了半山腰,有一个小小的亭子,可以驻足远眺,山实在不算高,下面城市正慢慢沉入夜色之中,远远近近灯火次第亮起,蔓延不尽,而她曾经认真设想过与之结婚的男人,恰好也在这个城市里,莫名地仇恨着她,准备在一起官司里与她针锋相对。意识到这一点,她异样惆怅,“只能说他跟你完全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