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启明已经工作近四年,完全知道打离婚官司是怎么一回事,他看着她,神情复杂,好一会儿才冷冷地说:“不管你愿不愿意,我们接下来免不了还会见面,我是刘志他们这个案子的委托代理人。”
司凌云好不恼怒。韩启明说的刘志正是被顶峰物流公司辞退的员工之一,他们为辞退的程序与补偿问题跟顶峰发生激烈争议,在劳动争议仲裁委员会调解之后,本来已经基本达成一致了。上一周以刘志为首的七名员工突然变卦,拒绝仲裁协议,起诉至法院。
“你一向代理经济案件,怎么会cha手这种劳动合同纠纷?”
“我也会不定期志愿接一些法律援助案子。”
司凌云当然不相信这是一个巧合,她正要说话,一个人叫她:“不好意思,司小姐,堵车,我来晚了一点儿。”
来人是经天律师事务所的年轻女律师白婷婷,顶峰的法律顾问侯律师对这个案子不屑于亲自出马,派她来接手。她大概28、9岁,个子不高,穿着米色短袖衬衫、黑色长裤,手里拎着的公文包与韩启明一个样式,对她来讲,尺寸未免大了些,急走之下,她圆圆的脸上渗出汗珠。
韩启明说声失陪,转身先走进了调解室。
白婷婷看看他,有些诧异地问:“你们认识?”
“大学同学。”司凌云简单地说,“到时间了,我们进去吧。”
她们两人一起进了调解室。跟在劳动仲裁委员会的调解一样,七名原告全数到场,他们情绪十分激动,哪怕是法官和他们的律师韩启明说话,也会随意打断,到白婷婷与司凌云开口,甚至有人跳起来对着她们爆粗口。司凌云头一次碰到这场面,多少有些惊怒。好在法官发了火,及时喝止住他们,韩启明开始一条条讲他们的要求,他声音平和,似乎一点没受他们的影响。
白婷婷与韩启明一样平静,她显然也已经见惯各色当事人,不急不恼,根本不理会仍然不时指到她面前的那些手指,一条条引述法律条文予以反驳。司凌云看她年龄不过比自己大两、三岁而已,不得不暗自佩服她这份从容。
她想,她居然还在分心琢磨韩启明的来意,未免表现得太不专业了。相比之下,无论是韩启明还是白婷婷,都已经具备了标准的律师职业风度,起码在职场上就领先她太多了。
法官眼见双方分歧太大,没法调解下去,通知等排定开庭日期再说。韩启明与他们礼貌地打个招呼,拎起公事包先走了。
司凌云与白婷婷出来,提议送她回去,两人走到停车场,白婷婷看到司凌云开的车,吹一声口哨,“喂,你太让我沮丧了。我当律师三年,做死做活,买车也才列进明年的计划,还根本不敢觊觎十万以上的车。你刚毕业而已,投胎真是技术活。”
她快人快语,司凌云倒也不反感,“刚才你在法官面前的淡定全是装出来的吧。”
“如假包换。”她得意地笑,“那点儿粗话算什么,我代理过一年刑事案件,更难堪的场面我都见过。按前辈的教导,养气是律师必修的一门功课,我修炼了这么久,完全可以唬住一般人了。”
“依你看,这个案子还存在和解的可能吗?”
“够呛。这类劳动争议的案子在区法院积压很多,不会很快开庭,一场打下来累个半死,不然侯主任也不会推给我。我还是尽量在排期前与对方律师再做协商,争取能够调解结案。”
“需要做到什么程度的让步,我们先商量一个方案出来,我好向上汇报。”
白婷婷“嗯”了一声,似乎有些若有所思。
“怎么了?”
“我昨天看到对方委托代理人的名字,就有点儿意外。你这个同学韩启明既然会接这种没什么看得见的利益、麻烦倒是不小的案子,恐怕不会轻易同意和解。”
“你认识他?”
“认识,但不熟。大家是同行,以前在别的场合碰到过。他刚成功代理了两个很难打的官司,我们侯主任都相当欣赏他,说想挖他过来。他有没有跟你谈过这个案子?”
她避重就轻地回答:“我刚知道他是原告方的委托代理人。”
白婷婷点点头,“我得再好好研究一下,看看他究竟有什么目的。”
司凌云不语,她隐约知道韩启明的目的,却实在不能理解。韩启明一向工作投入,事业近一年来颇有起色,他开始在这一行崭露头角并不令她意外。但是他们不仅没有留个背影给彼此然后就此作罢,居然还要在法庭上相见,实在让她既意外又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