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做的吗?”我问着,眼圈不自觉有些发潮。要知道,在这样一个被重重忧愁烦闷困扰着的秋日黄昏里,我是多么需要这样一碗温宛清淡的食物来给我慰藉。米砂,到底还是你最懂我。
莫醒醒(17)(2)
“当然!”她灵活地用牙签串起一个小小的寿司,摇摇晃晃送到我的嘴巴边,柔声说,“来,我喂你。”
我乖乖地张开嘴巴。
事到如今,我仍然记得幼年时被喂食的情景。他持着一枚小小的铜勺,送一勺泡饭进我嘴里,勺子送得过深,碰到我幼嫩的口腔组织,使我说不出有多疼痛,我情不自禁呕吐出来,他惊惶地揪着我的脖子,试图使我整个人倒挂着并用力拍我的背部,我才终于可以吐出呛进食道里的米粒。那时候白然总是轻轻推开他说:“我来吧,一点耐心也没有。”他则笑笑,轻松地放下碗,去看他的电视了。
他并不知道,从前他不在家的时候,白然很少吃饭,我也不吃,白然也从不喂我吃。我们只是在厨房里坐一坐,盛两碗泡饭,过一会,再通通倒掉。
我对喂饭这桩事,从小就不熟稔。其实我害怕被他喂,因为那样没轻没重的喂食,总令我恐惧。不过等白然走后,他就再也不喂我了。他只是哄我,却常常因为我的挑食大为光火,记得白然走后的第一个夏天,因为天气过分炎热,每晚回家他总习惯赤裸上身,却必须每每弓着背,专心致志哄我吃饭,直到冒出满背脊的汗水。如果我不吃,他就深深地叹口气,一个人坐到沙发上去发呆。
我一直都在折磨他,真是对不起他。
长大后,只有路理和米砂喂过我。他们不会把勺子送得过深,也不送得过浅,其实我并不是那种娇宠的女孩,我只是喜欢享受那种恰到好处的喂食方法,仿佛补充了幼年时某种缺失,心里异常踏实。
莫醒醒(18)(1)
“好吃吗?”米砂问我。
我点点头。
她满意地笑了。环顾四周,站起身来,敲了敲她曾经睡过的c黄,轻声说:“我很想念这里。”
这时,天已经黑了。周末的天中,一向如此寂静,有谁不愿意回家尝一尝妈妈做的好菜?还好我有米砂,不是吗?
“今晚你走吗?”我问她。
“我陪你!”她拉住我的手,摇头晃脑的说,“其实好久没跟蒋蓝干架了,我还怪有些想她!”
我也被她逗笑了:“如果你真跟她在一个宿舍,那伍优肯定天天喊救命。”
她脱了鞋爬上我的c黄,从我的枕头下摸出那个沙漏,安心地说:“你带到学校里来了?真好。”
“是,”我说:“我睡不着的时候,就爱拿出来摸摸,一会就能睡着。”
“是吗?”她摇摇那个水晶般的沙漏,忽然靠在我的肩膀上,把它调了个个,喃喃的说:“醒醒,你说,我们前世是不是好姐妹?”
我逗她:“或许是情人,也不一定哦。”
“或许是母女哦。”她嘿嘿笑,“如果真是的话,你说是你是妈妈,还是我是妈妈呢?真有趣!”
“一定你是妈妈。”我捏着她的手说,“你这么婆婆妈妈的。”
“讨厌!”她重重地打我一下,然后说,“我想么么。”
我搂紧了她。我知道她暑假的时候离家出走,就是为了去寻找她的妈妈,但是没有结果。那晚,一直是米砂在说,她说了很多很多,怎么从她爸爸的电脑里找到关于妈妈的信息,又是怎么一个人到了九华山,怎么期待着跟她妈妈见一面却始终没能如愿。她说得很认真,每一个细节都没能放过,我想她一定很累,或者希望喝杯水,但我不忍心打断她,因为我知道她需要倾诉,而我,是多么愿意做那个聆听的人。
“我多么想她,你知道吗?她那么好看,我在梦里见到她,她也说她想念我,叫我去找她。可是,等我真的跪在她门前,为什么她都不肯见我呢?我只要见她一眼就好,一眼就罢,不是说母爱是这个世界上最纯洁伟大的爱吗?可是为什么女儿那颗等了十一年的心,都不能感动她呢?……”米砂还在迷迷糊糊说着什么,可人却枕着我的手臂渐渐进入了梦乡。她的眼角挂着淡淡的泪痕,我的枕头却潮了一大片。
母爱难道不是这个世界上最纯洁伟大的爱吗?
我最亲爱的米砂,你可知道,这个问题,也正是令我想了十三年依然没有人可以给我答案。多少个夜晚我伴随着饥饿和恶梦醒来,想从那张硕大的黑白照片里寻找解答,她却只肯给我那一个虚伪的笑容来默默诠释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