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他躺在石块上睡着了,我一个人坐在旁边踢着水玩,偷偷看他的表,发现已经过了午饭时间,可他一直没醒,我犹豫了下,没叫醒他,反而拿着自己的凉帽,替他挡去阳光,由着他睡。
我举着凉帽,坐在他身边,凝视着他睡觉的样子,一只手举累了,就换另一只手。我觉得我的心和夏日的阳光一样明亮,和眼前的河水一般温柔,只要他在这里,我就愿意一直守着他。
他睡了很久后才醒来,半支着身子坐起来,我立即把凉帽扣回自己头上,眼睛看向远方。
他看着我,微笑着说:“你错过吃饭时间了。”
我低下头边穿凉鞋边说:“没有关系。”好像很着急回家,其实,我是不敢看他。
我急匆匆地要走,他问我:“你回家晚了,你爸妈会骂你吗?”
我老实地回答:“大概会说我几句,不过我不在乎,他们有时候有点怕我,不敢说重话的。”
我的话有点匪夷所思,他却好像能明白,没什么诧异表情,只是笑笑。
我已经走了,突然想起,他似乎从不着急回家。我回头,发现他仍坐在石头上,忍不住跑回去,站在桥上问:“你不回家吗?”
他抬起头,“我们家没有人,我回不回家无所谓。”
我愕然,不是说他上面有四个姐姐,他是他父母好不容易得来的儿子,所以全家上下一起宝贝吗?
“你不是有四个姐姐吗?你爸妈呢?”
他笑着解释:“我爸爸是做工程的,工程在哪里,人就要在哪里,我妈妈常年住在成都,帮我大姐带孩子,二姐在深圳工作,三姐住电视台的单位宿舍,正忙着谈恋爱,四姐刚考上大学,去上海读书了,家里现在只有我。”
“那谁给你做饭吃?”
“有一个老家来的阿姨照顾我,不过她从不管我。”
我立在桥头,沉默地站着。
他仰头看了会儿我,温和地说:“回家去吧,你爸妈该着急了。”说完,站起来,准备离开。
我问:“你去哪里?”
他攀着栏杆翻上桥,“去找朋友玩。”
我心里很舍不得他走,很想说,我们一起去玩,可我嘴上说不出来,只能一步步地走回家。
~~~~~~暑假里不补课的时候,我会去李哥的游戏机房看小说。
一个跑车的朋友从新疆带了一株葡萄藤给他,小波把它种在墙角,又用铁丝和竹竿搭了架子,现如今藤架上已经一片碧绿,我喜欢坐在那里看书。
李哥在忙新的生意,把整个店都交给小波和乌贼打理。有人买东西时,小波就出去看一下,没有人时,小波就一边打台球,一边和蜷在葡萄藤架下的我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
隔三岔五地会有人来赌球,有时候小赌,有时候大赌,大赌的时候,李哥常常会清院子,锁住院门,派人守在店里面,不许别人进来。有一次清场子的时候,我正好在,小波没赶我走,李哥和乌贼也就都不管我,由着我自由进出。我在一旁看多了,渐渐看出了几分门道,来赌球的有身上纹着刺青,满嘴脏话的人,可也有穿着精致,客气礼貌的人,三教九流这个词语用在这里应该挺贴切。
小赌的时候,我偶尔也会下注,小波同学很争气,从没有让我输过钱,靠着他,我那微薄的零花钱在买了桔子汁后,还能买一些我喜欢的书和从附近的租书店租书看。有了租书店,我开始能全套全套地看古龙,最喜欢《欢乐英雄》,看了一遍又一遍,只因为那里面没有孤独。
看书看累了,如果没有人,小波就教我打台球,一个姿势一个姿势地纠正。我的小脑不发达,体育课的成绩一向不好,但是对这种半静态的智力体育却有点天赋,很快就打得有模有样。
有时候,李哥和乌贼都在,我们四个就坐在葡萄架下打双扣。刚开始李哥和乌贼都嫌我小不点,不愿意和我一家,就小波老好人,不计较输赢,肯和我一家,带我玩。
输了的人,需要在脸上贴上白纸条,我们两个常常输得一张脸上,纸条都贴不下。
等规则都掌握熟了时,我打牌渐有大将风度,用李哥的话说,沉得住气,用乌贼的话说,够阴毒。小波打牌本就很有一套,再加上我的配合,我们两个常常打得李哥和乌贼满地找牙。他们想把我和小波拆开,我不干,以前瞧不起我,如今我才不要和你们一家!
李哥和乌贼都笑我记仇,我呲牙咧嘴地说:“不记仇的人也不懂得记恩。”管他们怎么取笑,反正我只和小波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