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中,我的阅读能力和记忆能力都飞速提高。我和陈劲的比赛,从一面倒,变成了我偶尔会赢。陈劲每次被我刁难住时,表情就会十分丰富,故作镇静、满不在乎、暗自运气、皱眉思索、偷着瞪我……反正任何一种都比他平时的故作老成好玩。
五年级的第一学期,我过得很愉快,首先是赵老师已经不管我了,其次我初尝着喜欢一个人的喜悦,再次,陈劲真的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同桌。因为这些,我甚至开始觉得学校也不是那么讨厌。
五年级第一学期快要结束时,有一天的自习课,陈劲突然对我说:“我明天不来上课了。”
我以为他生病了,或者有什么事情,赵老师又正坐在讲台上批改作业,所以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他把我的作业本往他那边抽了一下,示意我把脑袋凑过去。
他手里拿着笔,在糙稿纸上随意写着,好像在给我讲题,“我妈很早就想让我跳级,我爸一直没同意。前几天我妈终于说服了我爸让我跳级。上个周我已经去一中做过初中的试卷,初二的数学卷我考了满分,不过英语考得不好,只考了八十多一点,我爸爸和校长商量后,让我下个学期跟着初一开始读,我妈让我退学,利用这段时间把初一其它课程的书看一下。”
“你的意思是说你再不来上课了?”
“是啊,给你打声招呼,赵老师还不知道,我妈明天会来学校直接和校长说。”
对人人欣羡的跳级,陈劲谈论的语气似乎并不快乐。毕竟他上学本来就早,现在再连跳两级,比正常年龄入学的同学要小四岁。小孩子的四年,心理差距是非常大的。三十四岁的人也许不觉得三十岁的人和他很不一样,可一个十四岁的初一学生却一定会觉得十岁的小学三年级学生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神童”的称谓在某种意义上是另一种意思的“另类”,也是被排斥在众人之外的人。长大后,我偶尔会思考,陈劲当时的傲慢是不是和我的冷漠一样,都只是一个保护自己的面具?
对于他的离开,我有一点留恋,却并不强烈,毕竟陈劲和我本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放学后,他背着书包,在讲台上站了好一会,沉默地看着教室里同学们的追逐打闹,他的眉宇间不见傲慢,有的只是超越年龄的深沉。
走的时候,他对我说再见,我随意挥了挥手。
我趴在窗户上,看到他背着书包,一个人慢吞吞地走过校园,边走边向周围看,好似有很多不舍。周围的男生都三五成群,勾肩搭背地走着,个子都比他高,越发显得他矮小。
我一把拎起书包,飞快地跑下楼,追到他身边,“我……我也回家,一起走。”
他眼睛亮了一亮,脸上却依旧是一副什么都不稀罕的傲慢表情。
我陪着他慢慢地走出学校,一直走到不得不分手的路口,他和我挥手,“再见了。”说完,就大步跑起来。
我冲着他的背影挥挥手,一摇一晃地继续走着。
我们每个人都如一颗行星,起点是出生,终点是死亡,这是上天早已经给我们规定好的,可是,出生和死亡之间的运行轨迹却取决于多种因素。
我们在浩瀚的宇宙中运行,最先碰到的是父母这两颗行星,继而有老师、朋友、恋人、上司……我们和其他行星相遇、碰撞,这些碰撞无可避免地会影响到我们运行的轨迹,有些影响是正面的,有些影响是负面的。比如爱了不值得爱的人,遇到一个坏老师,碰到一个刻薄的上司,这些大概算很典型的负面相遇。而遇到一个好老师,碰到一个欣赏自己的上司,交到困境中肯拉自己一把的朋友,风水学上把这类人常常说成贵人,其实贵人,就是很典型的正面相遇。
陈劲就是我的人生路上,第一个对我产生了重大正面影响的人,这段同桌的时间,他将我带进了一个我以前从不知道的世界,虽然还只是站在门口,可是因为他的指点,我已经无意识地踏上了一条路。
但是当时的我,并不懂得这些,他教授我的学习方法,他课间给我讲述的故事,他考我的诗词,他推荐我听的乐曲,他敬仰的杰出人物,所有这些东西,在当时的我眼中只是小孩子间的游戏,不会比跳皮筋、打沙包更有意义,可实际上,他带给我的东西潜移默化地改变了我的人生轨迹。
陈劲的突然离去,在我们班产生了很大的轰动效应,那段时间,很多女生常趴在桌子上哭泣,真是一场集体失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