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可笑又可悲的是,我第一次真地想抄作业时,竟然借不到作业去抄,在这个班级里,我没有一个朋友,我所能借作业的人就是我的前后左右,可他们全都不肯给我看,正当我在心里冷笑赵老师高看了我时,张骏大摇大摆地走过来,一声不吭地把他的作业扔到我的桌上。
我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盯着他的作业发呆,他看我没动作,以为我不想抄他的作业,没好气地说:“我抄的是陈劲的作业。”陈劲是我们班的天才儿童,数学从来都是满分,闭着眼睛考试,都能甩开第二名老远。
我立即翻开作业抄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很感激,可就是说不出来一声“谢谢”,只是头埋在作业本上,小声说:“你做的,我也会抄。”
他哼地一声冷笑,也不知道究竟在冷嘲什么。
我以为他已经走远了,可很久后,他的声音突然在我的脑袋顶上响起,“有你这么抄作业的吗?拜托!你能不能稍微改动加工一下?”我立即手忙脚乱地涂涂改改,等我改好后,抬起头想问他可不可以时,身边却早已经空无一人。
~~~~~~随着邓小平的市场经济改革,中国的南大门打开,神州大地开始经历一场前所未有的变革。香港与台湾的流行文化,先于他们的资金和技术影响着大陆。
我们这个年纪的人都曾迷恋过《楚留香》,郑少秋演绎的楚香帅成为倜傥潇洒的代名词;万人空巷地看《射雕英雄传》,翁美玲几乎成为所有八十年代人的蓉儿;因为《上海滩》,很多女生对黑道的定义是周润发。
我们都曾为了追看这些电视,和父母讨价还价、斗智斗勇。我就为了看《射雕英雄传》,先装睡,等父母都睡了,又偷偷爬起来,溜到客厅看电视,声音开得很小,耳朵贴着电视看。
那时候看电视,感觉不是个人的事情,是集体的行为,每天晚上看,第二天和同学热切地交流,所有电视剧的主题歌,竟然只靠着听,就能把歌词全都记录下来,然后传唱,班级里如果谁能第一个拥有电视剧歌曲的歌词,那绝对是值得骄傲的事情,全班同学都会围着你,向你讨要歌词。很多女生都有歌本,用钢笔一字字抄录好歌词,旁边贴着港台明星的贴画,把它装饰得美轮美奂。
在港台歌手中,小虎队绝对是其中最受欢迎的组合。随着他们的贴图和海报在班级里流传开来,女同学们都在谈论小虎队,三只小虎各有拥垒者,到底哪只小虎更好看是女生们争论不休的话题。小虎队的磁带在班里传听,男生和女生都哼唱着《青苹果乐园》、《星星的约会》、《爱》。
我的生活没有朋友,所有的这些乐趣,我都是隔着一段距离在欣赏。
我唯一的朋友是书籍,各种各样的书,只要能拿到手的,不管能不能看懂,我都会从头翻到尾。天气温暖的时候,我可以在学校里随便找一个地方看书,可天气寒冷时,我没有地方能去。
我有了一个奇怪的嗜好,常去那个游戏机房看小说。花两毛钱买一杯桔子晶冲出的果味汁,缩坐在屋子一角看书,隔一会喝一小口,保证离开前恰好喝完最后一口。其实,我一点都不喜欢那个桔子汁,不过在我小小的心里,有着奇怪的交换标准。我买一杯果汁,就觉得不是白占你的地方,我是花了钱的,那我就可以理直气壮地坐在那里看小说了。
时间长了,渐渐地,我认识了上次打台球的三个人,看球的那个就是这家店的老板,姓李,周围的人都叫他李哥,叫我小朋友的那个少年叫许小波,在我们市最好的重点中学读初中,大家叫他小波,另一个年纪比他大的姓翟,他们都叫他乌贼,在读技校。中国的技校从某种意义上可以叫做“差生集中营”,就是考不上高中,或者读不进去书的学生去的地方。
刚开始,我去店里看书时,小波差点笑破肚皮,乌贼看着我,满脸匪夷所思,一副“你脑袋锈逗了”的表情,对我进行了疯狂地嘲讽和打击。可不管他们说什么,我全当没听见,对于一个既不想回家,又不想待在学校的人,这个有暖气的屋子无疑是个好去处,虽然有很多人,可这些人不会用看差生和看坏学生的目光看我,一切都让我安心。
李哥倒是一副见惯风云的样子,并不介意我借用他的暖气和灯光,只微笑着和小波说:“你的这位小朋友很有点意思。”
有了老板的默许,我更是心安理得地待在了游戏机房。
在游戏机房里,我几乎看完了家里所有的书,《今古传奇》、《红楼梦》、《书剑恩仇录》、《八仙过海》、《薛仁贵征东》、《薛丁山征西》、《薛刚反唐》、《杨家将》、《呼家将》……所有的书籍里,最喜欢一本已经残缺了的古龙的小说,所以牢牢地记住了这个作者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