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晓菲很喜欢说话,而我很不喜欢说话,和我在一起,她绝对不用担心有人和她抢话。除了这个互补的不同点,葛晓菲和我还有一个共同点,我们都不喜欢回家,常常放学后,别的同学都已经早回家时,我们两个仍然在学校里四处徘徊。
徘徊得多了,抬头不见低头见,一来二去,我们两个成了好朋友,而我在她面前时,偶尔也会变得像在外公身边一样活泼调皮。我们两个一块上学,一块放学,在一起时,总是手牵着手,我感觉她才是我的姐妹,甚至一颗糖,我也会留一半给她,她对我也极好,只要我想要的,她宁可自己不用都要留给我,我不开心时,她总是想尽办法逗我笑,我的手很笨拙,每次上手工课都比别人慢,她总是先帮我做,等完成我的后,才去匆匆赶自己的作业。
我们俩个好得就像连体婴儿,恨不得时时刻刻在一起。有一天放学后,我们手牵着手玩了很久,却依然不想分开,可是天已经黑了。
晓菲说她不想回家,问我可不可以陪她,我就邀请她去我家,爸爸妈妈看到我带小朋友回家,很热情地招待了她,晚上,我们俩个睡一张c黄,头挨着头,那是我第一次在家里没有觉得孤单,我觉得无比幸福。
第二天起c黄后,看父母神情憔悴,才知道晓菲的夜不归家造成惊慌,那个时候又没有电话,她的父母只能一家家找,半夜两三点才找到我家。爸爸对晓菲撒谎说她妈妈知道她在我家很不高兴,妈妈却没有多说,依旧做好丰盛的早餐,让我们吃完后去上学。
晓菲闷闷不乐了一天后,第二天就又开开心心起来。
因为有了晓菲,我的生活虽有阴影,却仍算快乐。可是,生活大概觉得我这个小骆驼的负重还不够,所以它给我扔了一根很粗的柴。
小学三年级,因为父亲的工作调动,我要离开这里,到一个新的城市,我和晓菲挥泪告别,她抱着我大哭,我当时虽然没有哭,可是一坐上车,却开始狂掉眼泪,还不愿让父母发现,需要紧紧憋着气,才能不出声音。
小小年纪还未真正懂得什么叫离别,却已经为离别在哭泣。
进入新的小学,我遇见了一个新的数学老师——赵老师。从此,我人生中新的苦难开始了。
这个邪恶的巫婆让我至今对老师有心理阴影。我每次读到什么老师是蜡烛,燃烧自己照亮学生的话就想冷笑。我的人生经验,恰恰相反,的确有好老师,但是很多老师都很势利,如果哪个孩子的父母是高官,她对哪个孩子就会格外亲切,如果不小心这个孩子的父母恰好是教育局的,那老师对她的温柔善良、无私奉献的确可以和蜡烛媲美。但是,如果你既没有当官的父母,也恰好没钱,然后你自己又不争气,学习成绩不好,那么老师在这个时候,更喜欢在课堂上把你当靶子,用粉笔头丢你,或者时不时,翻着白眼,用看上去轻描淡写,实际上鄙夷轻视地语气讥讽着你回答不出问题的窘迫。
大人们常以为孩子很多事情都不懂,实际上我们的心很敏感,我们都有“面子”的,我们很讨厌被人当众训斥。在无数次脸涨得通红之后,我越来越害怕这个老师,而她也越来越瞧不起我,每堂课都喜欢把我叫起来提问,讥讽我几句。我的笨拙,我的学习成绩差,我的不会说话,甚至我的孤僻性格,都令她不满意。至今还记得她撇撇嘴,斜睨着我,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你怎么没一点儿小孩子的样子?又呆又蠢,也不知道吃的饭都消化到哪里去了。”
孩子都有一颗异乎寻常敏感的心,那个时候大家都喜欢被老师宠爱,喜欢做班干部,喜欢胳膊上戴着三个红杠,两个红杠,站在校门口,板着脸严肃地检查同学的红领巾有没有戴、女生有没有染指甲、男生的头发有没有超过耳朵。小孩子在很多时候比大人更看重面子,因为世界小,所以,所有的小事都不小。小学老师,在整个社会中,是一个非常平凡普通的人,可是在所有她教的孩子面前,却如同半个上帝,她的表扬和批评、她的喜爱和厌恶会产生难以想象的蝴蝶效应。
在赵老师明显的轻视下,班里的同学也受到了影响,她们开始不喜欢和我一起玩,跳皮筋、打沙包、踢毽子,没有人想和我一家,几次的尴尬后,我开始自觉主动地疏离于整个班级之外,常常她们在一起玩的时候,我就一个人坐在花坛边上发呆。
在家里,我孤单一人,需要处处让着妹妹。在学校,我孤单一人,老师同学都不喜欢我。在家里,我常常坐在角落里,静默地看着妹妹抱着爸爸又笑又撒娇;在学校,我常常站在远处,静默地看着同学们跳皮筋、打沙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