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将美丽凝固,将丑陋淡化,将内疚扩大,将瞬时变成永恒。不管麻辣烫的母亲有多美丽温柔,麻辣烫的父亲仍然用一生去怀念亡妻。在许秋已经凝固的美丽前,我微贱如糙芥。
我边哭边走,边走边哭。
深夜的街头并不安全,三个喝醉的人经过我身边时,拦住了我,“小姐,不要一个人喝酒呀!和我们一起去喝一杯。”
我低着头,想绕过他们,他们却几个人散开,将我围起来:“哭什么?我请你去喝酒,要哭哥把肩膀借给你。”男子一边说,一边来拉我,我哭叫起来:“放开我,不然我报警了。”
他们哄笑:“警察叔叔要来了,我们好怕呀!”
“放开她!”宋翊的声音突然响起,他竟然一直跟在我身后。
三个男的看宋翊衣冠楚楚的样子,大笑起来:“就你小子还想替人出头?都不够我们一个打的。”一边说着,一边把我又往他们身边拽。
拽我的人还没反应过来,“砰”的一记上勾拳,结结实实地打在他下巴上,他踉跄着向后退去,宋翊没等另外两个人反应过来,回身就连着一脚一拳踢打在另一个人小腹上,那人痛得弯下了腰,蹲在地上起不来。第三个人此时才摆好打架的姿势,怒吼了一声“cao你妈的”冲上来。
我捡起他们丢在地上的啤酒瓶,他刚冲到宋翊面前,我一啤酒瓶子砸到他后脑勺上,他摇摇晃晃了两下,脸上的表情很戏剧化,不能相信地瞪着我们:“你丫的够狠……”昏倒在地上。
起先被打到脸的人,已经缓过劲来,正想和同伴前后夹击宋翊,同伴却突然被我砸昏,他落了空。宋翊回头,甩了甩手,看着他问:“还要打吗?”做了个邀请的姿势。
他连连后退:“不打了,不打了!”
宋翊拽住我的胳膊就走,走了一会儿,我才反应过来,我手上还有半个玻璃瓶子,左右看看,没有垃圾筒,只好仍拿在手里。
他不说话,一直大步往前走,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能跟着他走。走了很久后,我小声说:“我走不动了。”
他好像没有听见,仍然走着,我坚持了一会儿,大声说:“我走不动了。”
他仍然不理会我,我吼出来:“我走不动了!”
他终于停住脚步,看向我,我毫不示弱地回瞪着他,别以为你帮我打了一次架,我就欠了你人情。
他招手拦计程车,所有的车远远看见我们时,逐渐放慢速度,等到近处,看清楚我们时,却忽地一下加快速度,跑掉了,明显就是拒载我们。
宋翊和我,一个文质彬彬,一个弱质纤纤,怎么看都不会是被拒载的对象呀!宋翊突然盯着我的手问:“你拿着半个破瓶子做什么?还想打架吗?”
我反应过来,可怜兮兮地说:“没有垃圾筒。”
他呆了一下,爆笑出来:“你砸人的时候,可不像个好市民。”
他拿过我手中的破瓶子,打量了一下四周想扔,可看路面干净,没能下手,就又塞回给我:“你还是拿着吧!”
我没忍住,也笑了出来,把手背到身后,藏起瓶子。
两个人上了计程车,还在一直笑。我说:“你打人可真够狠的,说出手就出手,一声招呼都不打,还专往人薄弱部位招呼。”
他抿着唇角笑:“你也没客气,前一秒还哭得梨花带雨,一转眼就抡着啤酒瓶往人脑袋上招呼。”
我们相对大笑,可笑着笑着就笑不出来,彼此都移开了目光,看向窗外。计程车上的玻璃一层水汽,我无意识地写着字,等惊觉时,发现全是宋翊的名字。霓虹闪烁中,无数个他的名字忽明忽暗、忽清楚忽黯淡。我的泪,又盈上了睫毛。我努力地眨眼睛,将眼泪眨掉,又伸手去抹他的名字,一个一个都涂掉。玻璃渐渐干净透明,可我知道他刻在我心上的名字,我没有任何办法擦去。
等擦干净所有他的名字,侧头时,却发现他的目光正从干净的玻璃窗上缓缓移到我脸上,他的眼睛深黑得靛蓝,如荒野中燃烧着的火焰,烧着他、也烧着我。他忍不住地俯过身子,我急促地喘着气,也向他靠近,明知道投身火焰是焚身之痛也顾不得了。
计程车突然停住,我们俩的身子都是一震,他的脑袋猛地一偏,唇轻轻落在我的额头:“对不起!”
我紧紧地抱住他,明白他这声“对不起”是拒绝、也是告别,眼泪终于没忍住地再次滑落,他也紧紧地拥着我,胸膛急剧地起伏着,可一瞬后,他用力推开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