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但是我希望你最终会遗忘她,没有刻意的遗忘,无所谓原谅不原谅,只是压根儿想不起这个人!”
麻辣烫轻轻地抱住我,头贴着我的脖子,我感觉有湿湿的液体流淌在我的肌肤上,我搂着她,默默地喝着酒。
我虽然知道麻辣烫有一个异样张扬热烈的灵魂,但是我从来不知道她为了这份张扬、热烈需要克服多大的心理阴影,又需要付出多少的努力。
麻辣烫一直伏在我肩头,我的半个肩膀都已经湿淋淋,她似乎要把她童年、少年的委屈和痛苦都哭出来。我一杯一杯地喝着酒,想着她小时候,躲在角落里,看许秋和爸爸谈笑。无论她如何努力,爸爸都看不到她,她只能转身去找妈妈,却发现连妈妈也看不见她,她只能一步步退回自己的小黑屋,小黑屋里还有许秋给她备好的钉子,随时等着扎她。想到我小时候,妈妈给我做衣服,按照最时新的样式做,做好后,所有人都以为是买的,她自己舍不得买蕾丝睡衣,可舍得给我买蕾丝裙子。爸爸给我用破轮胎做橡皮筋,我有了一条全班最酷的橡皮筋,每次下课,我都大喊“谁要跳皮筋”,所有女生都围着我嚷“我玩”,我得意快乐地笑着。可这么爱我的人竟然一个已经去世,一个正在被病魔折磨。
不知道是怜惜她,还是怜惜自己。不知不觉中,我也开始掉眼泪,两个人抱着头,泪水哗啦哗啦地往下掉。
哭了很久后,我问出了心中的另一个疑问。
“麻辣烫,你能给我讲一下你是怎么第一次见到宋翊的吗?”
麻辣烫已经有七分醉,听我提到宋翊,她笑了:“五年前,不对,已经快六年了。六年前,我的肾脏出了问题,只能等待器官移植,却一直没有等到合适的器官。爸爸年轻的时候,在西藏工作受过伤,不能捐献器官。妈妈想给我一个肾,可医生说她身体不好,手术危险太大,我也坚决不同意,我和妈妈的关系就是在这个时候缓和了一点。后来我的肾脏渐渐衰竭,血压上升,压迫视网膜,我的视力逐渐弱化,到后来近乎完全失明,却仍然没有合适的肾脏。妈妈再次提出她要给我一个肾,爸爸没有办法,只能带我们去美国,看美国的医疗技术能否进行安全的手术。美国的医生检查完妈妈的身体后,也反对进行手术,本来已经绝望,没想到,我运气很好,在美国,我等到了合适的肾脏。”
“你就是那段时间遇见宋翊的?”
“嗯!那段时间,我非常悲观和绝望,我不明白老天让我来世上一趟究竟是什么用意,我从没有快乐过,本以为许秋离开中国,我获得了新生,可老天又让我生病,似乎老天就是要不停地折磨我。我总是一个人坐在自己的黑暗中,和谁都不说话。我有整整三个月,一句话不说,不管妈妈如何哭求我,我都不说话。后来,有一天,我听到一个人在哭。我从没听过一个男人能哭得那么伤心,哭得我都想和他一起哭,我终于从自己的黑暗中探出了一个触角,我问他:‘你为什么哭?’他居然听得懂中文,停止了哭声,似乎很惊讶角落里除了他还躲着一个人,大概他看到我眼睛上的纱布,就问我:‘你的眼睛怎么了?’我告诉他:‘因为我上辈子做错了事情,上帝要惩罚我,所以让我变成瞎子。’他说:‘不是的,上帝只是为了让你今后的色彩比别人更绚烂,所以现在给你黑暗。’后来我又在那个秘密角落里碰见过他,他给我读书,陪我说话,他给我的黑暗世界中投入最灿烂的阳光。他真是我的天使,就在我遇到他的第三天,医生告诉我有了合适的肾脏,我激动地要护士推我到秘密角落,想把好消息第一个告诉他,可我却再没见过他。我问妈妈和护士,没有一个人说见过这样一个人,他就好像是我幻想出来的天使,牵着我的手走过最黑暗的日子,等我见到阳光时,他却消失在阳光下。”
麻辣烫唇齿不清地问我:“你说,我怎么可能不爱守护自己的天使?”
麻辣烫终于醉晕过去,我也浑身发软,给大姐打电话,请她来接我们。
大姐和老板两个人才把麻辣烫和我塞进车里,麻辣烫醉梦里又是笑、又是哭,一时叫妈妈,一时又叫爸爸,一会儿叫我的名字,一会儿叫陆励成的名字,一会儿又叫宋翊的名字。
我突然拍车门,大叫:“我要下车。”
大姐气结:“你还想干什么?”
我摇摇晃晃地爬下车,招手拦计程车:“我要去见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