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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知秋的父亲喜欢美术,从小就开始让她学画画,但她也说不上有多爱好这个,上了美术学院后,看多了大师的作品不说,光看看有天份的同学,她就知道,自己幸好填志愿时坚持选的是服装设计专业。因为有比较就知道,自己在美术方面功底算是可以,但天资和灵感就只能说是普通了。

然而服装设计一样需要灵感,她有点气沮地承认,自己懂得欣赏,但设计出来的作品始终没有让人激赏的地方,这方面有她的好友辛笛做对比,她不能不服。

船靠了岸,她起身随着人流穿过趸船再走上跳板上石级,身子突然一歪,凉鞋细跟陷进了跳板fèng隙里,身后一双手臂及时扶住了她。她没顾上回头,扶住身边的栏杆,说声“谢谢”,急忙用力抬腿,居然脚抽了出来,鞋子留在原地没拔起来,一时大窘,身后那人蹲下身去,握住凉鞋一拔,抽了出来,然后将鞋子放到她脚边,仰头看着她笑了,那是一张英俊而明朗的年轻面孔。

叶知秋脸涨得通红,将脚穿进鞋子里,再度道谢。他站起身,比她高了大半个头,笑着说:“别客气,走吧。”

两人一起踏上石阶上岸,再朝同一个方向走。叶知秋才发现两人居然同路,住一个宿舍区,说起来父母都是同事,还有共同认识的朋友。

范安民大学毕业后回了这边,他学的机电专业,顺利进了一家外资公司,从技术人员做起,每天一样赶轮渡去江对面上班。两人时时会在船上碰面,慢慢熟识起来。叶知秋讲起不会说给父母听的职业上的苦恼,范安民能够理解,也能风趣地开解她。

她渐渐放松了心情,没那么患得患失想求表现,反而在店面布置、货物陈列上发挥出了才能,得到老板的赏识,签下了宝贵的正式工作合同。

她在轮渡上将这个好消息告诉范安民,他也由衷为她开心。

再到接下来的相恋,就实在太顺理成章了。

她忘不了那些美好的恋爱时光。范安民上班时间比较有规律,总是坚持在轮渡码头等她,两人一块往返。到了冬天,轮渡上寒风剌骨,范安民会解开自己的外套,将她搂进衣服里,让她靠里面站着,用自己的身体为她挡风。

休息时,他们一块出游,她有时会背上画板写生,他说他最爱看她画画时专注的神态。她偶一回头,都能看到他爱恋的眼神。

两人在一起,总有讲不完的话,直到进厂区宿舍,才依依不舍分开。双方父母知道他们恋爱时,都持了鼓励的态度,觉得相互知根知底,两个孩子看着又着实般配,算是不错的选择。

再后来,叶知秋不断升职,工作越来越忙,再没什么闲暇画画自娱了。为了节约路上的时间,她到江北租了房子,有时范安民下班,会过来和她一块做饭。当第一次他留宿时,两人一样紧张。他们是彼此生命中的第一个。曾经她以为,他们也会是彼此的唯一。

想到这里,她紧紧闭上了眼睛,阻止自己想哭的冲动。自从那次接了父亲电话,在异地商场楼梯间大哭以后,她就告诉自己,不可以再为这事流泪了。

等这一阵酸楚过去,她起身拿了睡衣去洗澡卸妆,对着镜子再度审视自己的脸,这张脸看上去仍然年轻、光洁。可是她自己知道,她不再是当初范安民爱上的那个爱娇的女孩子了。

她的神态日益冷静,笑容越来越礼节性,谈吐越来越大方,言辞越来越犀利。公平讲,这些都不能归罪于失恋。几年职业生涯下来,不得不和不同的人打交道,不得不摸索着成长,怎么可能不变得成熟。

其实在失恋以前,范安民已经不止一次半开玩笑地抗议过,说她变得比以前世故,不再天真。她没当一回事,只觉得这个年龄还天真的话,倒是有点可耻了。而且她想她至少在范安民面前是不用伪装自己的,还扑进他怀里,笑嘻嘻问他有没变老变丑,他抱着她认真端详,然后摇头:“在我眼里,你永远最美。”

那样的情话,他现在讲给一个天真女孩在听吧。

叶知秋抬手,就着浴室未散的水蒸气涂抹着镜子,抹去对自己的注视。她想永远天真得可耻,大概才是幸福的。如果可能,她也愿意象楼下那个女孩一样,保持那样清纯的笑容,保留那样对爱人依赖的眼神。可是她哪里有选择的余地呢?

也许在那个女孩子出现之前,他们之间就已经有了问题,只是她没正视,她实在是对那份感情太过于有信心了。她头一次这样想,同时嘲笑自己:被那么年轻温柔家境又好的女孩子寸步不放地跟随,换了你是男人,大概也要动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