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苒收回视线,嘴角再度向上一勾,那个笑突然来得有了一点儿调侃之意:“田律师,我不是受虐狂,不会觉得被关在一个闷热得让人馊掉、蚊子在两天两夜里足足喝掉我100毫升血的地方里是一件有趣的事情,我更不想坐牢。不管因为什么理由,无期徒刑都没任何凄美的成份在里面。”
“这么说,你有把握他会过来撤销报案?”
“他只想教训一下我。在一个陌生的小城市公安局拘留室关上几天,应该足够了。”
“你认为他可以翻云覆雨,能量大到能够用法律做工具来泄私愤吗?”
“他没什么私愤啊,最多是觉得我的行为幼稚无聊,需要小惩一下。”
田君培有些无力感了。他想,眼前这女人看来玲珑剔透,处乱不惊。可她的镇定居然只源于对一个男人的愚蠢信任,实在让他既失望又郁闷。他只能和蔼地说:“任小姐,既然这样,恐怕我没什么可以帮你的了,祝你好运。”
“别生我的气,田律师,这件事太复杂,而且太私人化,我无法解释。不过,大部分时候,我基本上能算一个有理智的正常人。”
任苒的声音柔和清晰,带着一点南方口音的温婉,语气诚恳,一下让田君培的隐约怒气消散无踪了。他看向她,只隔一张桌子,他可以清楚看到她白皙的面孔上一样有几处蚊虫叮咬留下的红点,一双眼睛清亮如水,嘴角上扬,似乎略含着笑意,神态中却带着几分自嘲,让他心里隐隐一动,再度觉得眼前这个女孩子实在神秘莫测。
“不管怎么说,都不要拿自己的命运开玩笑。我还会在这边待上两天,公事办完后再离开。你如果改了主意,需要我帮忙,跟孙队长说一声,他知道怎么联络我。”
“谢谢你,田律师,别为我担心,我猜他应该觉得差不多惩罚够了我,这两天会叫人来撤销报案的……”
“看来我的行为全在你意料之中,这可真不是一件有趣的事。”
一个低沉的男人声音在门边响起。
任苒与田君培愕然回头,只见门口不知何时已经站了两个人。其中一个是穿着警服的孙队长,另一个人个子高高,穿着灰蓝色衬衫、深色长裤,有着一张瘦削冷漠的面孔,闲闲靠着门框站着,乍一看平平无奇,可是整个人从姿态到神情带着逼人的压迫感,犀利的视线随便扫过田君培,停留在任苒脸上,上下打量她一下,没有任何表情,却似乎已经给这个小小的会见室带来了无形的压力。
孙队长当先走进来,将旅行袋与背包放到桌上:“任小姐,请清点一下你的私人物品。”
如此峰回路转,田君培不免吃惊,孙队长与他交换一个眼神,他明智地保持沉默,只见任苒毫无惊奇之色,站起了身,根本没打开背包瞟了一眼,直接打开那个旅行袋,拿出里面的收纳袋,指尖抚过相框,松了口气。
田君培敏锐地注意到,陈华的视线牢牢停留在她的手指上。她似乎也觉察到了,迅速将相框收进去,再看看那本封面陈旧的书,合上包,拉好了拉链。
“谢谢,我可以离开了吗?”
孙队长点点头:“当事人陈华撤销报案,你可以走了。”
任苒转头对着田君培:“谢谢你,田律师。”
田君培微微一笑:“别客气,我并没帮上忙。”
任苒背上背包,正要去拎行李袋,那个高个子男人走进来,先她一步拎了起来,转头对孙队长说:“不好意思,孙队长,给你们添麻烦了。”
他讲的是略带北方口音的普通话,声音低沉,态度十分礼貌。孙队长尽管心里不满,却也只得笑道:“别客气,我就不送二位了,这是路虎的车钥匙,车停在院子左侧,出门就能看到。”
目送他们走远,孙队长回来坐下,掏出烟盒,抖出两只香烟,扔一根给田君培,田君培笑着丢还给他,“气糊涂了吧,我又不抽烟。”
孙队长自己拿打火机点上,狠吸一口,爆出了粗口:“妈的,两口子掉花枪掉到这份上还真是少见。”
“他们不是夫妻吧。”
“这男人就是陈华,他说任苒是他女友,这件事是一场误会。”
“误会?”田君培讪笑:“你们对明显报假案浪费警力的人这么客气,还真是让我大开眼界了。”
孙队长冷笑一声:“要依着我,非把这家伙放到关他女朋友的单间拘留室关上几天不可。可案子是厅长打电话交代下来的,他是省厅一个处长亲自开车送过来的,派头排场大得不得了,局长现在正陪那位处长叙话呢,我有什么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