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迷糊地打着盹,不时被蚊子叮醒。走廊上白炽灯昏黄的灯光从铁门那边透进来,光线呈栅栏状正好笼罩在她躺着的小c黄上
头顶上的天花板隐在黑暗之中,室内闷热到让她有呼吸不顺畅的胸闷感觉。蚊子仍然没完没了在她耳边嗡嗡飞舞着,然而倦意解救了她,她终于睡着了,不时抓着被蚊子咬过的地方,同时做着不安的梦。
朦胧之间,她坐到壁立岸边的悬崖内一处平坦的礁石上,阳光只能照过来一半,明暗交界处的温度差别十分明显。海水拍击着礁石,发出轰鸣,如同雷鸣一般,十分杂乱惊人。她沿着崖壁看下去,底下的海水碧绿清澈,阳光穿透,可以看到水面几米以下,各种五彩斑斓的鱼类游来游去,礁石上有几处蓝紫色的珊瑚在阳光下鲜艳异常,形状怪异的浮游生物清晰可见。
她一抬头,只见不远的距离以外,一个男人正在游泳,标准的自由泳姿,挥动手臂的姿势异常矫健,皮肤在阳光下闪着光泽,几乎刺痛她的眼睛。
一转眼间,他已经游出了她的视线。她惶惑地想叫那个名字,却怎么也无法发出声音。
她再回头一看,已经站到了一个小小的村子里,四周全是低矮的土坯房屋,屋前种着杨桃树,路边高大的仙人掌开着艳丽的黄花,结着紫色的小果子,院前张着渔网,几个中年妇女正一边织补,一边谈笑,她却听不到一点声音,只能看到她们的嘴在一开一合。
她顺着土路往前走,村子比她记忆中更加破败冷清,再没有看到一个人,天色突然变得晦暗。
她走出村落,耳边终于再次响起海浪的轰鸣声,
她循着这个声音一步步走向海边。从峭壁中间,延伸出了一条狭长的海滩。她踢了鞋子,赤着足走过去,脚趾下的沙滩渐渐开始潮湿,带着粗砺感的沙子磨着足心,从趾fèng中冒出来,一只寄居蟹背着小小的壳急急从她眼前爬过,除此之外,一片空旷寂静。她回头,身后只有她留下的脚印,歪歪扭扭延伸到脚下。
她放眼凝望海天相接处,那里云层翻涌与海浪起伏浑然一体,一波波海水拍击着沙滩,泛起灰白色的泡沫,光线黯淡,分不清是黄昏时分还是即将破晓。
这样喧嚣下的空寂来得阴沉诡异,海水激荡冲刷着的黑色礁石,蜿蜒绵长的海岸线,都和她的记忆一般无二,她茫然四顾,却突然觉得误入一个全然陌生的空间,曾经熟悉并梦萦魂牵的地方已经面目全非。
云层越压越低,而海水汹涌得不合乎潮汐上涨的规律,转瞬之间,一波波海浪扑面而来,一个接一个大浪重重拍击在她胸口,她却无法移动脚步逃开。
她生长在南方,从小会游泳,水性颇为娴熟,对水从来没有恐惧感,可是这一刻,她真切感受到了死亡巨大的阴影。
她在窒息中大汗淋漓地醒来,翻身坐起,意识到那隆隆的声响其实来自窗外雷声,意识到自己在哪里,无力地将额头靠到膝上。
外面下起了大雨,雷声不断,然而暑热之气反而全都被逼到了这个不通风的室内,里面更加闷热了。
任苒一向认为,18岁时,在那个地处广西北部湾的偏远小岛上度过的那一个月远离尘嚣的日子是她生命中最值得纪念的时光。
曾经有相当长一段时间,她沉迷于回忆之中。她在不同的地方、不同的心境下一次次反复重温在那个小岛上的渔村、那间低矮的泥坯小屋里所有能记起的细节,唯恐记忆随时光流逝而褪色。
当爱情结束以后,已经痴迷的回忆却无法断然叫停。
她花费了很大力气,如同戒除毒瘾一般,一点点转移注意力,强迫自己不再把回忆变成沉湎。
这个过程并不轻松,她以为她毕竟已经做到了。
然而现在,在这个闷热的单人拘留室内,那个小岛再次入梦,却成了一个标准的噩梦。
任苒抹去头上的涔涔冷汗,再也无法入睡。她坐一会儿,躺一会儿,下c黄在这斗室里来回走一会儿,终于挨到了天亮。
雨下得小了,灰白色的晨曦熹微,从那个小小的气窗透了进来,照了她整整一晚的白炽灯泡关上,走廊传来一阵阵脚步与谈话声,如果仔细分辨,还能听到不远处办公室里的电话铃声。公安局进入了繁忙的日常工作之中。
只是那样的繁忙通通与她无关。
接下来的一整天,除了看守女警定时将简单的三餐送过来,定时几次带她去走廊尽头的公用卫生间外,再没有人来提审她,似乎已经将她遗忘了。
她以为她已经习惯了孤寂,事实上近一年多,她完全独来独往,几乎不跟别人打交道。要么一连几天待在公寓里哪儿也不去,要么独自开车出去,漫无目的地乱逛,平时交谈最多的人除了帮她处理日常杂事并接送她去医院的阿邦,就只有心理医生白瑞礼。但是,关在这间拘留室内,时间变得缓慢悠长。这种绝对无所事事,无法打发的孤寂让她难以对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