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谁?”
他声音越来越轻:“十八岁的雅各。”
我强忍住心脏的抽疼,也轻声道:“啊,是啊,看到他了,留半长金发,眉目精致,神采飞扬,真是耀眼漂亮。”
他闭着眼点了点头,然后道:“我们要走了。”
我的眼泪落在他枯瘦的手指上,但我没有哽咽,很平静地同他做了最后一次道别,我说:“嗯,再会。”
杜兰的葬礼在纽黑文举行,葬礼当日天气晴好,日光清朗,风过流云。
他的朋友们从世界上每一个地方赶来,都穿着黑色的衣服,眼睫眉梢充满沉郁。童桐给我看网络上的新闻,媒体纷纷致哀。有法国媒体称他是用镜头探索天空的王者,那篇文章字里行间充满了对一位伟大艺术家辞世的悲叹;文章配图是杜兰斜背对镜头站在一棵巨大红杉之下,只露出侧面,右手抬起,安闲地抚弄头发,有风掀起他黑色风衣的衣角,他的模样像是要离开又像是要留下来。巧合的是我记得这张照片是埃文斯生前所拍。
虽然受邀前来葬礼的人数有限,但整个摄影界都是一片沉痛哀伤,听说在杜兰的故乡尼斯,许多人亮起蜡烛为他彻夜守灵。
但也有小报敷衍致哀后笔锋一转,冷酷揣测杜兰逝世后他的作品价值将会如何狂升,而他那些价值连城的诸多作品又会归属何处。
还有不喜欢他的人阴声阳气,对他为何会选择死后葬在异国提出质疑。
杜兰下葬的这一天,如同已逝的这大千世界的过去的每一天,媒体得到了一个名人的死讯,那是一则讣告,也是一则新闻,有人真心惋惜悲伤,有人顺手惋惜悲伤,有人在社交媒体上随意转过这条消息然后立刻遗忘,有人扑风捉影一些趣事逸文廉价作秀。
这世界上也许有因一个人的逝去有一些小小骚动,但终归不会骚动太久。生命之重,在它本身沉重,可对于他人而言,再合理的估算,也要比那些生命本身的重量轻上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