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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母亲早早醒来,躺在微明曙光中与我闲话家常。这是她习惯的方式。在我幼小时候,她睡前醒来的聊天对象,通常是她的母亲或姐妹,现在则是成年的我。她说话绵绵密密,兜来折去,不过都是日常琐碎,不过是无事。而这言说的过程却让人心里安稳。我二十几岁离家出走之后,再未有人用这样的方式对我说过话。
孩子与外祖母在一起的时间稀少。从出生到三岁多,一年相聚一两次。母亲第一次看孩子,从机场直接赶到医院。我刚做完剖宫手术,手腕上插着输液针。她抱起孩子,哆哆嗦嗦,不知如何才是妥当,已全无经验。但那应是她觉得幸福的时刻。孩子三个月之后,我抱着孩子坐飞机回去看她。几年的断断续续,其间过程都被空间相隔和忽略。
现在这个活泼机灵的幼童,不再要求被抱着走路。大人也吃力于抱着她再多走一段。她们牵着手一起走路。
刚怀孕时,母亲对我说,生下一个孩子来,看着孩子像花骨朵般一天天长大,开放,那是十分美好的事情。后来我知道她大部分说过的话都是有道理的,都是对的。
从小对我有一些教训,比如家里没有地方给别人住,不要问客人怎么住宿。没有食物给对方吃,也不要问询对方怎么吃饭。别人对你有三分好,你要还出七分情。要给对方交代,不增加对方麻烦,尽量增益对方……种种小的事情都是必须要做的。以善意和方便给别人。这些朴素的道理她给予我,言传身教,我没有忘记。
日夜相处。吃饭,走路,睡觉,游玩。三天后分别,我跟她说,这样的旅行以后争取每年有一次。母亲高兴地应允。给她买了回去家里的高铁车票。我和孩子要去机场坐飞机回北京。早上,天气突变下起滂沱大雨。母亲本可以在酒店休憩一会再去火车站,但坚持跟随我们一起出发。
司机开到火车站附近,说无法进去,堵车要绕很久,希望母亲在路边下车,步行五分钟可到达车站。我看着大雨哗哗作响,很是担心,但也知道出租车的确无法冒险进入里面,因为会被堵塞。母亲安慰我,说,她去路边的商店购物,过一会再走去火车站,因为时间尚早。车子停在路边,她与我和孩子道别,撑开伞下车。
车子开动,我往后看玻璃窗,看到她撑伞站在马路边的身影。她穿着白色运动鞋,拎着食物已被吃掉不再显得沉重的简易袋子。没有挥手,只是一直站在那里。大雨模糊我的视线。车子很快开上了高架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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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岁,我在上海。他唯一的一次探望,带了一个司机驱车前来。我做了一顿晚饭给他吃。当时独自住在北京西路租来的老式公寓里。他并没有和我说很多话,饭后坐在床上,默默看着我在小厨房里洗碗。我孤身一人,做着一份网站的工作,继续写作。生活的独立和艰辛在推进。我这般倔强,不想也无法体会他内心的无奈。还没有能力做到怜悯。怜悯一个父亲心中对女儿的担忧和不舍。
在车站我们有多次告别。我回了家,又坐车去上海。他在快速移动的人群中伫立,对我挥手,脸上有克制的哀伤,站在那里久久不去。在这个苍茫的人世,还会有谁一直等着我,又会有谁这样忍着难过甘心让我远远走掉。我带着行囊在这视线中默默转过身,不曾想过某一天有诀别。
奥修说,死去的人,将在他生前所爱的人身上收回他的能量,这些能量会被他带走。因此,那个被爱着的人,会感觉到自己的身心被挖掉一块。这一块区域将始终是空的,是匮乏的。
在太平间相对度过最后一晚。大雨滂沱,他的肉身将在天亮之后化为骨灰。我的身心有一种空无。一种渐渐陷落的明净的空无。他收回放置于我身体之内的情感和能量,与我告别。
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我们是否还会重逢。唯一确认的是,他以自己的方式爱过我,在我的血液里留下悲剧性的烙印。这些黑暗的质素缓慢流淌,一刻也不曾停息。仿佛一种强悍的无法屈服的意愿。
我们最终所得到的训练无非是,面对无所知、无常、虚妄,时时抚平心绪,保持警惕,平静、坚强、有方向地生活下去。并且静观这个世间所有破落的碎片擦身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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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八点就开始坐在咖啡店里用ipad看无聊国产连续剧的女人。坐在角落里,桌子上有大瓷杯的拿铁咖啡,戴一顶讲究的巴拿马式草编礼帽。我听着那连续剧发出来的噪音,不禁暗自猜想,她的生活隐藏着一种怎样的匮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