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宗教禁忌自杀,自杀要受到惩处。人不能逃避为自己的生命负责,要偿还清楚,即便谁都知道逃逸最轻省。人们询问自己是否有自杀的勇气,其实是在索要逃逸的勇气。在一座牢笼里,很多人都在服刑,你决定逃脱。但你最终能逃到哪里。逃出去之后,是彻底的自由,还是被抓住后更长久的惩处。围绕生死问题,重要的立足点仍是我们对于时间的看法。即一件事情的结束是代表终止,还是代表再一次开始。
他对我说,写作和孤独,是你的根本处境。记得这一点。其他的任何游戏和形式都不重要,它们最终对你没有力量。
他说,要善待自己,放下和消融内在积存的创伤。它们使你沉重而不够轻盈,要不断去清洗。我说,我在你面前仿佛一览无余。他说,人是有很多面的,哪有一览无余。&ul;&ul;你对我来说,始终是一个没有答案的谜语。但你的谜题措辞优美。
他待人好,会再次记起他们。这是他的优点。
曾经刚硬而无可琢磨的人,在时间磨练中渐渐呈现朴素、轻淡、平常。这条规律在很多人身上得到印证。生活不断删减和简化,心得到澄清和明确。世间渐渐成为另一种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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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无相衬,也不枉费。委婉幽暗,无言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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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过地铁通道,回到地面。点燃一根烟。寒风让人眼目清醒。
这样琐碎严酷。又这样平常自然。
一旦意识到所需要面对和处理的生命中的问题,它们就会如岩石高高耸起。俗世的欢愉或妄想即便潮头汹涌,也再不可能使之被麻醉和遮盖。这些无可消灭的问题,是对人来说唯一重要的事情。即寻求自我的解决之道。
间断性情绪低落周期。如同嗓子发炎,头疼脑热,是必须要忍耐的事情。也是肯定可以忍耐完尽的事情。情绪升起,像一头野兽,来回盘旋,跃动攻击,试图把人吞噬。在其中察觉到愤怒、暴戾,一种压抑的委屈和深深的匮乏。和它对峙需要格外小心。这头兽盘踞已久,时时需要被安抚。再次被激醒。一切事出有因。
当它采取攻击时,需保持观察。内心持续交替软弱、混乱、贪恋、冷静、洁净、刚硬、开放。这个替换时间越来越短暂。心所需要的清除工作无法有片刻中止。
忍耐疾病般,忍耐不时来袭的阴暗感觉。
每一次来袭都会让人感受到软弱。这种软弱也提醒我,保持觉察和承担是一次举重的过程。当人能够每次都举起比前一次有所增加的重量,这即是训练。人最终将以此接受和理解,这个世界上所发生的所有曾经以为不可理喻也无法接受的事。
观察它,看它如何静止下来,再次回去它的角落。收藏起身体里抵抗的力量,把它驯服。很多事情,都是重复的轮回的,能够摸索出规律。最终知道它的轨迹,明了它的起源、走向、变动、结果。
心之艰难,是跟自己做斗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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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的梦境。十层,二十层,八十层的电梯。身后的人说,可以停于十层,也可以是二十层,大概是去吃午餐。想与他们一起,却独自进了电梯,并且摁了八十层。以前的梦中,也有在电梯里。快速升高的电梯,黑暗,幽闭,微微摇晃,向无尽的高空延伸。有时是裸露在外的建筑工地的直梯。但这次是封闭的。
接受现实。人心均有其漏洞。
行动主义是一种理性。人有时被自己的感性摧毁,是因为理性虽然有力,但它不是能够带来安慰的东西。
有时压抑会暗自滋生出一种敏锐和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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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一座古城小住。春天蚕豆开花期的田野,坐于田埂上。时而阳光剧烈,晒得眼冒金光,时而浓云飘过,落下清凉硕大的雨点。大风掠过,作物绿叶如波浪向前推动,光线变幻,发出刷刷声响。这景象使人入迷,旁观数小时不觉厌倦。还有那些熟悉的光线,洒在大海中,洒向山峦间的村庄,一束一束,静谧强壮。
晚上独自在路边小餐厅吃饭,屋檐下悬挂腊肉、风肝、熏肠。店里自制的大玻璃罐青梅酒。喧闹人群渐渐走空,厨师服务员结束工作,围坐一起看电视说闲话。窗外淅淅沥沥下起小雨,渐渐密集。大批浓云飘过上空。酒即便独饮,也使人浑身暖和,心里热烫。喝完杯中残酒,结账走出店门。
冷雨扑脸,脚步略有趔趄。路边的杏花树,粉粉白白,一簇簇花朵开得断了魂。坡道上端是巍峨山峦。顷刻一生锣鼓歇,不知何处是家乡。当下不免生起顿然警觉,肉身投诸这个无常世间,灵魂却是一直在上路的异乡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