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听早就习惯,不参与他们俩的聊天,去旁边摆弄小姑不知从哪弄回来的含羞草。
日头正好,江爷爷跟黎棠聊了会天,便起身去屋里吃药。
就像小时候的每一次,离开时他都会交代江听:“江听,好好陪棠棠玩。”
江听没应,也跟小时候一样,只给他留下个不想搭理的背影。
江爷爷进了屋,院子里好像一下安静下来。
江听用手指拨弄含羞草的叶片,小草受到碰触,立刻卷缩在一块。
日光照在他侧面,黎棠躲进他制造出的阴影里,在他身旁问:“我们今天去哪呀?中午吃什么?晚上你还回来这里吗?”
问题一个接一个,江听倒很有耐心地一个一个回答:“不知道,随便,回来。”
他把手收回插进裤兜,站直身体,补充一句:“不回来他们会担心。”
“你爷爷在这住了这么久,他都想我了,你有没有想我?”
江听倏然怔滞,少年心跳在陡然停顿之后便剧烈跳动,可是没等他想好怎么反应,问这个问题的人却自顾自蹲了下来,托着下巴看着这几株含羞草。
“这是含羞草吗,好神奇,会害羞的植物。”
江听:“……”
比起刚才那个问题的答案,此刻黎棠好像对这些含羞草更感兴趣,小小地探出手指去碰。
江听比她高很多,又是站着,留出的影子刚好覆盖住娇小的她。
光看影子,好像他在抱着她。
夏天总是冗长的,日光浓烈起来时,似乎连蝉鸣都清晰了。
他们一起度过的夏天有时候也是沉默的,江听本身话少,不爱说话,黎棠经常说着一个话题就被别的东西吸引,开始专心研究,那个话题便戛然而止。
默契其实也是一种可怕的存在,他们太熟了,太有默契,以致于错过很多第一时间的表达。
少年的目光一直落在女孩头顶,她梳了一个简单的马尾,发际线的碎发俏皮落在额前和耳际,他知道她的头发很软。
小时候他们一块睡午觉,家里老旧的电风扇嘎吱嘎吱直响,静谧午后只有彼此的呼吸声。
他通常都是醒着,偷偷看着抱着自己胳膊睡的黎棠。睡乱了的头发贴在他手臂皮肤上,软软的。
江听并不确定自己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黎棠,一开始他真的觉得这个小孩很烦。
总来他家,总分走他的东西,他的奶奶还总给她梳漂亮的辫子。
去上学的时候,她也总是像个小跟屁虫,一直跟在他屁股后面。
她好像缺根筋,对什么都傻兮兮乐呵呵的,幼儿园小朋友笑她没有爸爸,她竟然不生气,不伤心,只呆呆地说着:“我就是没有爸爸啊。”
江听真的没见过这么呆的人。
不过她有时候也不是这么呆,就比如他跟那群嘲笑她没有爸爸的小男生打架,她看着他受伤的脸,会哭得稀里哗啦。
那时候他肯定没有喜欢她,那时候他们都还只是个小屁孩,稚嫩又天真。
遥远的回忆涌上心头,江听下意识地伸手,轻轻揉了揉黎棠的发顶。
每一根发丝都在熨帖他的掌纹,他眼睫低低垂着,与怔怔抬头的人对视着。
那个问题的答案,只是一个字,在他喉间,呼之欲出。
喉结微动,正欲开口之际,一道不是那么顺耳的声音打断了一切——
“你们俩在这干什么呢?”
已经换了一身运动服的周闻出现在院子里,不明就里地看着这两人,又傻又憨,活像只大傻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