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被压榨殆尽之后的垃圾场,每一处暗黄的瘢痕,每一处涂抹的脏话,每一只配不成对的廉价耳环,每一缕失去生机的长发,都是梦想和青春的尸体。
被主人无情抛弃,又被所有人遗忘。
或许,这才是真实的世界。
在这里,一切都是那么昏暗、颓废,唯有镜中的candy是美丽的。
她抬起头,在镜前站直了身子。洗了洗脸,没有毛巾,就用手背擦拭干净,然后再将扎起的马尾放下来。蘸着水,小心翼翼地梳理着自己一头金色卷发。刘海下,那双湖绿色的眸子显得有些疲惫,却依旧清澈而明亮。肌肤白皙,却不是苍白,而是细瓷般的颜色,让人想起中世纪精致的宫廷瓷偶。她有一张典型的娃娃脸,尖尖的下巴让人怜爱,却在两腮处保留着一点少女的圆润,嘴角微微上扬,带着几分稚气,几分倔强。她看上去还只是一个孩子,但旧t恤下高高挺起的胸部却已有傲人的丰满。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从牛仔裤的口袋中掏出一支唇膏,缓缓旋开。
这支唇膏是在片场捡到的。它的前任主人是一位三流女演员。用到不能再用,就将它抛弃在了洗手间台盆上。唇膏有流线型的金色外壳,当candy捡到的时候,就基本已经用尽,无法旋出来了。但她还是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她将唇膏旋到尽头,用小指指甲挑出一小块,涂抹到唇上。
唇膏色泽十分艳丽,不符合她甜美圆润的气质,而将她小巧而丰满的嘴唇点染上几分俗艳。但这恰好中和了她过分稚气的容貌,让她显得有些成熟,在甜美的容貌上,装点上一丝妖娆的性感。
她整个人也是这样。虽然满脸稚气与童真,却不知为何,总让人想到爱欲。她就像一颗过分甜蜜的糖果,虽然有着最通透无瑕的色泽,却总忍不住让人有品尝的欲望。
candy满意于镜中的自己,微微抬起下巴,学着女演员们做出傲慢的微笑。这一笑,让她看上去仿佛成熟了一些,但始终脱不了稚气。仿佛小女孩偷偷穿起妈妈的礼服,踩着高跟鞋扭开电视,一板一眼地对镜练习女主角的妩媚。
稚气,任性,像一只乖巧的小猫,纯真与性感都是天生的,并不刻意经营,却也毫不掩饰。轻轻举手投足,却不知不觉带着一种危险的挑逗。
她或许并不清楚,这对于很多男人而言,是多么难以抗拒的罪恶诱惑。
十七岁的花季年华,看上去却更小。这是多少人向往的年纪,却是candy的敌人。
在这个世界,对未成年人有着接近苛刻的保护。十八岁之前,除非有监护人陪同,否则不能进出娱乐场所,更不能从事娱乐类工作。若有违反,监护人和用人方都将受到严惩。
她虽然一再声称已经年满十八,但那张甜美的娃娃脸出卖了她。几乎没有人相信她的话。于是她在这里便很难找到工作。
但还是得再试一次。
休息时间只有一个小时。片场有另一个剧组开机,算上排队的时间,她要一路小跑过去,才能赶得上来回。她要去试试运气,看能否做上群众演员。如果运气好,能分上一个有台词的角色,她便能一个星期吃饱饭了。
更重要的是,有台词的角色,就可能引起导演的关注,就可能有更好的前程,就可能会从龙套——配角——主角——明星。然而,梦想只是梦想,从她来到这里,这样的好事也不过赶上三次而已,还是剧组临时拉人,来不及去看她的出生证。而且那为数不多的幸运,除了几天饱饭外,也没有给她带来其他任何东西。
但candy相信,只要等下去,命运总有一天会对她露出微笑。
candy随手抓了抓头发,蓬松的散发披在肩头,显出甜美而妩媚的气质。她最后一次对镜微笑,昏黄的灯光掩饰了廉价服饰和化妆品留下的粗糙印记,让她看上去和一个真正的明星一样动人。
她恋恋不舍地瞥了一眼镜子,心里默默地念了一句“你一定会成功的,因为你是candy!”,而后飞快地奔了出去。
candy恼怒地踢着地上的空可乐罐。
她又一次失败了。
当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报名处,选角已近结束。屋内满地废纸,一个有些发胖的中年男子站在屋子中央,对助理训斥着什么,看来是负责选角的副导演。candy扶着门框喘息着,一时说不出话。胖子偶然抬头看到她,脸色缓和了一些,挥手让人放她进来。
上下打量了她很久之后,他和颜悦色地招呼她坐下,说:“小姑娘,你的运气不错,这里的确有一个角色适合你。而且这个角色不仅有台词,还有将近十分钟的出镜,算得上是一个配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