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努力回忆,想起来他在我房中时,毫不避讳,声音也并未刻意压低,一记响指,唤来侍卫的时候,他的侍卫明显就是一直站在屋外檐下等候——也就是说,他昨晚在我府中的行动算得上是大摇大摆,毫无遮掩了。
我心里一动,也不动声色,躺回床上,等到早上有宫人来为我打扫的时候,我斜靠在床边,施施然的翻开了一本书——
负责照顾我的是个年可三十的年长宫人,平常里最是咋咋呼呼,好似一只喜鹊,而当她抬头瞥到应该是个疯子的我看书的时候,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径自恭敬把早餐放到我面前,转身出去,在门掩上的时候,我听到她大嗓门的和侯在门外的宫人咋呼:“老样子呢,流着口水睡觉,把饭全打翻到地上了!”
果然。
我慢慢的阖上了书页。
不敢说阖府上下都是他的人,但是我身边所有侍从和宫人,怕都是张衡范的人了。
所以他才能如此肆无忌惮,出入我的府邸如自家门下。
这么一想,当年我装疯恐怕压根就不是瞒过御医,而是御医根本就是张家的人,替我这小把戏遮掩罢了。
而能在我那个雄才大略,结束旧朝,开创新朝的父皇眼皮底下做到这等程度,这样的力量,何等可怕?
我想起母亲在最初被幽禁的时候,曾经把我抱在膝头,几乎是充满豪气的对我说,张家繁盛两百余年,历两朝十七帝,这个家族就是蛰伏在帝国之海里的巨鳌,露出来的,永远只是一角。
她说,张家就仿佛深藏在在迷雾之中的森林,当你以为你已经看到了全貌,却发现自己所看到的,和你所能察觉的比例,越来越大。
她说她的家族,就这样沉默的屹立在重重帷幕之后。
我本来也这么相信着的,但是,随着母亲的去世,我看到了皇权的强大。
我本以为我可以洞见这个家族随着母亲的死去而即将步上的末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