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畜生道 云狐不喜 813 字 2022-11-16

我当时哭得泣不成声,他愣愣的站在母亲床前,垮下肩膀,千军万马前谈笑风生,从未弯折的脊背,佝偻了下去,然后和我一样放声大哭。

我的母亲十三岁嫁给了我的父亲,随他南征北战、从一介武官而到改立朝纲,登基为帝。

她曾冒着流矢,用裙摆兜着热腾腾刚出炉的炊饼,分发给战壕中的士兵;也曾在父亲出兵远征的时候,登上城头,鼓励士兵,击退趁着开国动荡,试图来分一杯羹的北戎骑兵,守护住了初生王朝脆弱的帝都。

她之于帝国,之于我的父亲,之于我,皆无可替代。

我想父亲是真的爱她,因为以他的风流好色,登基以来,六宫之内,除中宫之外,无有主位;除了我之外,未诞子嗣——当然,宫外的私生子不算,因为我的父亲并不认为哪些和他露水姻缘的女人所生下的孩子算是他的子嗣。

他的爱就是为了我的母亲不立嫔妃,不让其他子嗣与我争位,但是,她缓缓闭目,与世长辞的时候,他在宫外玩赏小伎,于温柔乡里花天酒地。

他们生同衾,死同穴,只是,她与世长辞的时候,他不在身边。

从母亲逝世的那天开始,父亲悲痛欲绝,从此心如槁木——前半句是真的,后半句勉强也算真的,他确实心如槁木,从此之后出宫冶游的时候,再没对女人说过什么迎她入宫的话,也再也没有搞出私生子女来。

他终生未再立后,百年之后与她共葬一穴,同享祭祀的,除了我的母亲再无他人。

我想,这是他对一个女人表现出来,最深厚的爱意了吧。

——也不过如此罢了。

元后驾崩,六宫空虚无主,我才三岁,终究不是个办法,我四岁那年,我的父亲于万般权衡之下,接过了世家张氏抛来的绣球。

张家是旧朝的开国勋族,世镇西疆,苦心孤诣经营二百余年,结交西狄诸部,拥二十五万精兵自重。虽然在大赵建国伊始就上表称臣,然而也不过是纳些意思意思的贡赋,例如楚国贡茅一般,选官财税等等,都握在张家自己手里。

我父亲封了张家一个国公的爵位,仪视诸王,新朝刚建,北戎西狄虎视眈眈,前朝余孽才清了个十之七八,腾不出手对付西边。就算要对付他家,也要等到清理四边之后,再来动手,于是父亲对张氏曲意优待,接到张家意欲以独生嫡女婚配天家的一旨奏折之后,父亲只能苦笑着应允。

但是,要等到来年夏天再行迎娶——表面的理由是钦天监卜定的吉日,实际上,却是父亲不愿意在我母亲亡故的季节,迎娶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