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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年谢家一直都没有真正消失, 不久后谢家旧仆就找到了我,奉我为家主。因为那个周云放喜好男风, 我故意用了些手段让他将我接了出去, 在安庐街头遇见了你。你阿兄是女帝宠臣,在你身边待着要安全很多,后来我没想到还能遇到李卓洛, 我便一直在你身边暗中布置, 甚至挑起你和李卓洛的矛盾,他性情急躁敏感, 惹怒他很容易。”谢梦槐平静地说着, “我故意没告诉你他的身份,还害你受了牢狱之灾,若不是那时在牢中落下了病根,你也不会难以有孕, 杳杳,你本该恨我的。”

“可我不想恨你,我从来都没想过要恨你。你以为我不明白吗,但我相信你,我做的最过分的也不过是去试探你。”林杳杳说着说着突然染上了哭腔,“在我心里,你和我阿兄是一样的,但我从没想过干涉你的生活,我知道有些东西我给不了你,现在看起来,就是我自己在自作多情,是吗?”

谢梦槐静静看着她,没有说话。

林杳杳猛地挣开他的手,站起身来看向他:“我与你认识快八年了,初识时你不过才十六岁,现在一转眼已过了这么久,我先前见你对待街头的猫狗都那般温柔怜悯,我一直觉得足够了解你。谢梦槐,先前郑姝为帝,本就薄待百姓,如今你要扶植一个痴儿上位,搅得天下大乱,你真可怕。”

谢梦槐也慢慢站起身来,他衣衫翩跹,随着站起簌簌而落,形容间宛若仙鹤,他朝林杳杳轻轻一笑:“杳杳,我不一定会赢。”

“我不知道朝中还有多少人是向着你们的,但你今日既然敢这么做,就一定谋划已久,谢梦槐,你不一定会赢,但李卓洛也不一定。他刚登基未久,虽然他不与我说,但我也知那朝中的暗潮汹涌,我答应了会站在他那一边。今日我不拦你,明日亦不会手下容情,只希望你不要伤害我弟弟林辞,我知道他在你手里。”

“那杳杳,”他眉间的朱砂痣妖娆,看起来竟透着几丝邪气,“杀了我吧。”

林杳杳盯着他,没有说话。

“杀了我,我知道你袖中藏了刀,杀掉我这一切就都结束了。李卓洛依旧能稳坐着君威无垠的帝王”谢梦槐的声音像带着一种淡淡的催眠,“我不会反抗的。”

林杳杳浑身都被冷汗浸透,她像做梦一样看着眼前陌生又熟悉的男子,她朝后退了一步,袖中的匕首本来是带着防身用的,虽然她知道也不会顶着什么用她从未想过要杀他。

谢梦槐猛地扯住她的衣袖:“若不杀我,后患无穷。”

林杳杳猛地挣脱他的手,袖中的匕首也“哐当”一声掉落在地上,宋衡听见动静猛地冲了进来,看见两人如今的姿态,便要朝谢梦槐拔刀相向。

“我不会杀你的,你也没有错!我也没资格要求你为我让步什么。”林杳杳朝后退着,“看在我们这么些年的情谊上,放我走,我要回去陪着他,不论前方面对的是什么,我不会再叫他自己一个人了。”

林杳杳退到庙门口,没再看谢梦槐便转身跑了出去,可外面不知何时却已经飘起了雨,漫漫雨丝落下淋湿了林杳杳的衣裳,宋衡追上来,仰头望着雨幕有些无奈地说。

“怎么下雨了,马车停的远,要不属下脱下外衣,挡在殿下头上再过去吧。”

“没事,”林杳杳现在心思激荡,也顾不得什么别的了,“淋过去就是了,也没有多远。”

宋衡却在她身旁兴奋地叫起来:“是圣是郎君来了!”

林杳杳惊讶地抬起头,抬眼看见李卓洛站在对面,手里撑着一把黄油伞,面带笑容地看着她。

他背后是被雨水打得郁郁葱葱的杏树,上面一个又一个小杏已然成熟了,一簇簇杏黄的小杏坠在他头顶,给这幅画面添上了一种淡淡的温情和暖,他像是刚从人间撑伞走来,面容俊美若神祇,脸上却不知何时已染上了人间倦怠的烟火气。

林杳杳惊喜之下冒着雨幕就跑了过去,她猛地跳起来搂住他的脖子,李卓洛慌乱之下只顾得丢掉伞抱住她,他将她娇小的身子高高举起,抱着她在原地转了几个圈,乌皮靴踏在积蓄的水洼里,小小的水滴带着泥点飞起,弄脏了他的靴子和袍角。

他一手抱着她,一手用手撑在她额前。

“还下着雨,仔细着凉。”

“我好想你。”她被他放下来,看着撑开在自己头顶的黄油伞突然有点委屈,“真的好想你。”

他摸了摸她的脑袋,什么也没问,温柔地轻声说。

“我知道。”

这个暴躁易怒的少年,她身边归去走来多少人,她怎么也没想到,最终伴在她身边的会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