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车库停了车,又撑着伞到路面上。雪更大了一些,社区广场中央的音乐喷水池上都堆积起了一层雪花,像是奶茶上的奶盖。一个熟悉的身影走在喷水池边上,他低着头,没打伞,雪花湿了他浅褐色的头发和黑色的呢子大衣。温静海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到他的身边。
雪好像小了,费一南偏过头便看到了温静海,“静儿……”
“回去吧,外面挺冷的。”温静海缩了缩脖子,费一南把伞从她手里接过来,“好。”
“我看到新闻了。”温静海把手塞进大衣的兜里,“南帆去世了。”
费一南撑着伞,伞面微微向温静海倾斜,自己的肩膀湿了一大片。他沉默不语,一直到门口收伞的时候才开口道,“我见过她很多次,也常和她交谈,却一点也没觉得她过的有不开心的地方。”
“因为她和你在一起的时候都是开心的,谢谢你带给她快乐。”温静海像长辈一样,拍了拍费一南的肩膀。
“静儿,谢谢你陪我。”费一南望向外面的大雪,“这是今年第一场雪。”
“是啊,天气冷了,回家吧。”温静海走进电梯,费一南愣了一下,继而嘴角带起了笑容。
“伞湿了,放在门外面吧。”温静海下电梯之前,费一南把雨伞递给她。
“好。”温静海接过伞走了。
第二天,费一南宣布将南·禅今年全部的收益捐赠给抑郁症防治项目。
三天后,温静海参加了南帆的葬礼。这个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来的大都是熟人。毕竟业内规模最大、口碑最好的两家工作室就是春秋和合创,南帆是合创的员工,在春秋也有不少朋友。只不过大家都想不到,经常聚不到一起的人,竟然因为南帆的葬礼见面了。
葬礼结束后,温静海被周杰瑞叫住。
“初次见面,没想到你本人更漂亮。我是周杰瑞,合创的艺术总监。”周杰瑞朝温静海伸出一只手,温静海点了一下头,没有握住周杰瑞的手,“我知道,周总监。有什么事一定要今天说吗?”
“担心错过今天,不太容易找到你了。”周杰瑞笑道,“gav要走了,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齐蒙不适合你,我觉得你可以来合创发展。”
“谢谢你周总监,”温静海迈开步走向前走,“我目前没有考虑离开春秋。”
周杰瑞跟上温静海,“齐蒙是个工作狂,不适合你们这些如花似玉的小姑娘。”
“周总监,我觉得我的话说得很清楚了。如果我想去合创,我会联系你的,谢谢。”温静海向前快速走了两步,甩开了周杰瑞。她看到不远处齐蒙正在和一个女人低头交谈。
“齐先生,最近小晴的状态不错,对于我也愿意敞开心扉,多说一些话了。”文寒是齐晴的主治医师,女,三十五岁。
“齐晴的事,你费心了。”齐蒙对着文寒低了一下头。
“我应该做的。我之前看见小晴的手腕上贴了创可贴,心想齐先生总算是有细心的时候了。”
齐蒙愣了一下,“那不是我贴的。”
“不是吗?”这倒是文寒没想到的事,“不过我想,那应该是个她很珍惜的人。”
“齐晴在学校里没什么朋友。”齐蒙的眉毛拧了起来。
“齐先生放心,认识朋友对于小晴来说是一件好事。您对她,不要过于严格了哦,有时间还是要试着多关心她。”文寒又嘱咐了齐蒙几句才转身离开。
齐晴是病人,齐蒙也是病人。齐晴六个月的时候,母亲便离开了她,留下父女二人相依为命。为了生活,也为了麻醉自己,齐蒙拼命工作,没有什么时间陪女儿,只在家请了一个菲佣。但菲佣总是在齐蒙看不到的地方虐待齐晴。齐晴不敢说,齐蒙也不知道。直到有一次,齐蒙收到邻居的举报才发现真相。他当即辞退了菲佣,把齐晴送到了双语幼儿园。
没想到的是齐晴在双语幼儿园也受尽欺负,常常被其他小朋友排挤。这让齐晴的性格变得越来越乖张,常与老师和同学发生口角。齐蒙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齐晴已经上到小学六年级。学校老师给了齐晴退学的建议,齐晴的英语不好,无奈之下,齐蒙只能带着女儿回到大陆生活。
齐晴被定义为中度抑郁症,在学校里抽烟、喝酒、打架,常和老师发生争执。在大陆换了两三个心理医生,很多都不了了之。文寒是其中最耐心的人一个,她意识到父女二人都有共同的问题,并对他们分别进行治疗。
创可贴被齐晴封在标本框,锁进柜子。她偶尔感觉压抑,或者想伤害自己的时候,她总会想起那一天面对她流泪的女人。齐晴手腕上的伤痕已经愈合了,只留下一道道深深浅浅的白色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