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室里简颂的沉默寡言,偶尔清亮的双眸里会浮现出一抹的不耐烦,但他从来不会说,她就那样喜欢看着他,感觉可以看很久很久,可以看一辈子。
但是另一个简颂呢,另一个简颂总会对着他笑,灿烂得叫人心里永远都是暖烘烘的。只要看到他,烦恼全都会不见掉。初恋的心悸,心动,甜蜜,全都是他给的,可是这样的一个人,原来只是一个幻影,只是一个虚无的人格,现在这个世上,早已没了他的存在。
“我会嫉妒你跟‘他’的关系,好奇你们的进展,想知道很多很多你们之间的事,而‘他’,也有了占有欲,‘他’想占据我的身体。在国外的治疗并不好受,我每天都在吃药,那时真的很恨你。因为没有你,我也不用这么辛苦,或许可以和‘他’互不干涉的直到死亡那天。”
林西现在才知道为什么简颂从国外回来后,他们的每一次见面,都像是仇人。那时她并不知道他为什么如此厌恶自己,明明该是她恨他的,现在总算是知道了原因,但这样的原因,真的叫人无法接受。
她当年喜欢的人究竟是谁,现在爱的人又是谁,她不知道,一点都不知道。
“林西,我有试过推开你,也有试过不让自己动感情,可是我一早就对你动了心,而我的感情我一点也控制不住。越是推开你伤害你,我的心就越痛。从下定决心跟你在一起时,我就时刻担心会不会失去你,而我的病,我更是犹豫,不知是否应该告诉你。我知道你肯定会伤心难受或者是难以接受,我不舍得看你难过。”
简颂一边说着,一边轻轻将她揽入怀中。她的身体还是很冰冷,像是没有一点温度。
其实他是有打算跟林西说的,那时候在医院,他是真的有打算把这些事都告诉林西。
林西把头靠在他的胸膛前,眼眶积蓄起了滚烫的泪水,流过脸颊的时候,那样灼人。她想起在医院的时候他说的那些话,他的那些小心翼翼,而她当时也知道不给他添负担,所以都没有想要知道他瞒着的事,但是如果知道现在会是这种情况,她一定会选择先知道真相。
起码在跟简颂在一起前,弄清楚自己爱的到底是不是他。
“简颂,你告诉我,到底哪个时刻的你是你。那个陪我爬山看日出的人是不是你,画室里听我抱怨不停的人是不是你,跟我一起跑操场吃夜宵的人是不是你,帮我画素描交差的人是不是你,被我缠着给我画自画像的人是不是你……太多了,那么多的时刻,我分不清到底谁是你,你是谁……你不觉得这样的我很可笑很愚蠢吗?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很可笑……”
“没有,你不可笑,也不愚蠢。在画室的人是我,听你抱怨的人是我,帮你画画的人也是我,那个削铅笔把手划伤的人同样也是我,你说你不喜欢洗碗,你说你在学法语,你说你以后想去巴黎,你说每天上课很无聊,你说明年的春天你希望我能和你一起去郊游,你还说了很多很多,我都记得我都知道,那都是我,所以你不可笑,也不愚蠢,是我不好,我不该一直瞒着你……”
简颂将林西抱紧,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再做些什么。身体的秘密,连简候雄都不曾知道,简毓宁那时送他出国,也一并陪着他治疗,在简家,没有第三个人知道这些事,因为简家背后还有一个盛硕,一个等着他回来管理的盛硕。
他承受着很多的压力和希冀,他不能倒下去,熬过了那么多难熬的时刻,但是现在,他却觉得熬不下去了,看到林西这样痛苦,他第一次感受到无计可施的无力感。
有些痛,在自己身上,并不会觉得怎么样,但是放在自己最在意的人身上,却比感同身受还要感同身受。如果他能替她承担这些就好了,他真的不舍得看她这样。
林西无声地流着泪,她知道简颂的迫不得已真的是迫不得已,这样的精神病史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说出口,她不怪他,她只怪自己。
是她陷得太深,而且认不清人。
现在的她,真的是身心俱疲。
“简颂,我累了,你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好不好?”
林西这样虚弱的请求,简颂再担心再不想留她一人待着,也只能听她的。
“你去洗个澡,把身上已经湿了的衣服换掉,我到楼下去,有什么事就叫我。还有,热水我放在这了,你一会喝一点。”
简颂慢慢松开她,轻轻揩去她脸上的泪水,交代完这些事,也只能自己出了房间,带上了门。
他靠在门口,却不愿再走远,这里大概是离她最近的地方了吧。他和她用了好多时间才慢慢走近,彼此间的折磨本以为结束,没想到命运仍是不愿放过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