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勇敢,很多时候是我们自己想象出来的,那么多犹太人被德国人杀了,他们就是到了集中营,明知道自己要死了,为什么也不敢反抗?我想是恐惧和未知吧,在人还没有开始反抗的时候,恐惧和未知就已经把他们击垮了。”
刘芸点了点头,她说:“确实,其实想想,我爸爸就是反抗,又能怎样,大不了迎来我妈的咆哮,大不了离婚,离婚了他一个人也可以过,对对,他们其实早就可以离婚的,没有必要,等到我妈妈死后,他才一副终于被解放的样子。
“张晨你说得对,他其实是在精神上已经垮了,恐惧已经战胜了他,让他连正确的判断都没有了。”
“其实,很多时候,我们也没有比他勇敢多少。”张晨说,“我们比我们自己想象的还要懦弱。最简单的,比如我们和别人在一起,他们说什么的时候,我们明明是不同意的,但大多数时候,我们不会把不同意表露出来。
“在单位里,领导说什么的时候,我们不是也逆来顺受?我们连领导的一句话都不敢反驳,我们有多大的勇气?”
刘芸笑了起来,她说:
“我想起了一件事,斯大林死后,苏共开大会,赫鲁晓夫在大会上,不停地抨击斯大林,历数了他的种种罪状,这时候下面有人递上主席台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当斯大林在干这些事情的时候,赫鲁晓夫同志,你在干什么?
“意思是说,你那个时候,已经是莫斯科的市委书记,早就是苏共中央的高级领导,既然斯大林这么不正确,你当时为什么不反对,现在来马后炮?
“赫鲁晓夫把这张纸条上的内容读了一遍,然后举起这张纸条,朝下面喊着,这是谁写的?写这张条子的人,请你站起来。会场上鸦雀无声,当然更没有人敢站起来,赫鲁晓夫和大家说,我要告诉写这张纸条的人,我当时就和你现在一样。
“哈哈,张晨,这和你说的是不是一样?我们时过境迁,或者站在旁观者的角度评头论足是容易的,那时候可以显示我们的勇敢和正义。
“就像现在网上的很多人一样,你一眼看去,哇,全网都是勇敢的正义人士,他们敲着键盘,都快把自己感动哭了,但实际上,我们离开电脑朝四周看看,就是有人在公共场合吐痰和抽烟,有人插队,都很少有人敢出来制止。”
刘芸这样说着的时候,心里是悲凉的,她想到了自己,想到自己说起父亲的时候头头是道,但其实,自己这么多年,真正地反抗过吗?自己不是也逆来顺受,只是表现形式不一样而已,自己去北京读书,这么多年不敢告诉母亲自己真实的情况,就是怕她来找自己。
自己一直在躲避着自己的母亲,从来也不敢真正地面对,这样说来,自己其实比父亲还要懦弱,父亲至少还有每天面对母亲的勇气。
刘芸重重地叹了口气。
一直到了晚上一点多钟,刘立杆才回来,张晨和刘芸都奇怪,这两个人出去怎么会这么长时间,打他们两个人的手机,手机又都关机,刘芸打过几个电话到张晨房间,问他,会不会出什么事情了?
张晨安慰她说:“没事没事,杆子在呢,这个家伙在边上,会有什么事情?”
“也是。”刘芸说,把电话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