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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李玄都也不在意这些。事情有轻重缓急,无论从哪方面来看,清微宗都属于“缓”和“轻”的范畴之内,还不到迫切解决的时候。

在这一路上,李玄都除了陪秦素欣赏海景之外,也与船上的乘客、船老大有过交谈,这些乘船北上之人多是客商,于是让李玄都对辽东的商税有了个大概了解。

然后他大概算了笔账。

走过江湖的人对于路程长短都有个大概认知,从金陵府到帝京城,最短水路三千五百里,要过十二个钞关,交费三百五十文左右,平均每里路一文钱。大魏米价最低时,九十文能买一石,平均每斤米卖十文左右。这个价格说贵不贵,说便宜也不算便宜。

不过钞关也不是问谁都要钱,有三不收:官员的船不收,宦官的船不收,进士和举人的船不收。由此衍生出许多逃费的手段,有的在船头竖起牌子,一面写“提刑按察司衙门”,另一面写“承宣布政司衙门”,冒充官船;有的请进士或者举人坐在船上当护身符,过钞关的时候,人家要钱,就让护身符出面对付,冒充官船风险太大,请进士或举人做护身符却百试百灵,话本里记载了一个故事,一位秀才同时给两艘民船护航,得银五两,进士和举人比秀才有身份多了,他们更有资格帮人免交过路费,拿的报酬自然更高。

通过慕容画和玄真大长公主,李玄都已经得知了去年朝廷的岁收,总共三千六百万两左右。

其中派剩麦米折银,丝绵、税丝、农桑绢折银,绵布、苎布折银,府部等衙门禄俸米折银加起来占了一成左右;马草折银占了一成左右;草场草折银、各马房仓麦豆草折银,户口盐钞折银,共占一成左右;各州府改解银占两成左右;各盐运司并各提举司余盐、盐课、盐税等银占了三成左右。

接下来便是各大钞关,加起来也占了一成左右。然后是赃罚银占了半成,商税、鱼课、富户、历日、民壮、弓兵,并屯折、改折、月粮等项银,约共半成左右。

总的来说,农税、盐税占了大头,商税包括钞关在内,只占了一成稍多。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大魏在开国初期,商贸被金帐南下破坏严重,所以太祖皇帝为了恢复商业,宣布对大部分商业免税。

帝谕户部曰:“曩者奸臣聚敛,税及纤悉,朕甚耻焉。自今军民嫁娶丧祭之物,舟车丝布之类,皆勿税。”

一直到武德年间才重新征收商税。征收的商税也很轻,凡商税,三十而取一,过者以违令论。

商税是三十税一,农税也是三十税一,可两者无论如何也不能相提并论。

商税本身就已经很少,因为商人流动,所以大头收入都在钞关等杂税之中,可偏偏钞关有三不收的说法。如此一来,就导致了普通人经商,不堪重负,而士绅经商,几乎等同于不纳税。任凭多少丝绸、茶叶、瓷器的贸易往来,朝廷是半分钱也拿不到。朝廷无钱,只能将重担全部压在农税上面,最终百姓不堪重负,把土地卖给士绅沦为佃户,士绅的土地也不纳税,朝廷只能继续压迫那些还未卖身为佃户的普通百姓,如此不断循环,终成死局。

辽东明显在有意避开这个死局,辽东的商税要比朝廷的商税重上许多,十五税一,只针对一定规模的商户,而小商小贩则仍旧维持了原来的三十税一。

除此之外,秦清整合所有辽东世家,一起经商,此事由秦家牵头,可实际上是以总督府的名义行商,同时赵政的总督府也将部分税收投入其中,成为东家,待到买卖盈利之后,再行分红。如此一来,辽东上下都牵扯其中,自然齐心协力。结果等同是绕过了商税,不再是士绅做买卖朝廷收税,而是朝廷亲自做起了买卖,商税的多少倒是不再那么紧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