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予辞再一次回想起之前那个在驿站时想到的长痛和短痛的问题。她根本没有资格替南绍的百姓做出选择。
她收回目光,注视着帐顶的团簇弯折的瓜瓞绵延纹良久,深吸了一口气。
其实她想救下的并非南绍吧。毕竟,她明知道南绍在如今的姜氏的统治下,百姓的生活可以说是苦不堪言。回想起南绍那奢华精巧的宫室、各色贵重的装饰摆设,姜予辞的口中微微有些苦涩。
金块珠砾,弃掷逦迤。秦人视之,亦不甚惜。
再想想她自己,自幼便是金银珠玉堆里娇养大的,听的是歌舞升平,看的是花团锦簇,那百姓的疾苦与悲欢竟是一概不知——前几日还未到受灾最严重的地方,她便已经面色微白,深觉此地是人间炼狱了。
她根本就不了解他们想要什么,只是在一厢情愿地代替他们做出判断和选择。
那就让南绍的百姓们自己做出选择吧。
她想要拯救的,需要她拯救的,从来都只是姜氏一族而已。
姜予辞默默闭上了眼睛,不再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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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起来,天竟然放晴了。
清晨温暖的阳光下,鸟雀在枝头唱着清脆宛转的歌谣,绿油油的叶子挤挤挨挨地待在一处,在地面上投下大片大片的阴凉处。推开窗,微凉而清新的空气便争先恐后地涌了进来。
花木扶疏,细碎的阳光透过垂下的竹帘中细微的缝隙零零散散地跌落在地上,勾画出一片交织错落的明明暗暗。姜予辞坐在妆台前,挥退了拣枝的服侍,自个儿拿着牛角梳,一下一下地梳着那一头漆黑柔顺的长发,眼神四处游移,就是不知道该往哪儿放——毕竟昨天夜里刚刚吵了这么大一架,哪怕最后算是和好了,可再这么相见,总归还是有几分尴尬的。而燕华今日也不知是怎么回事,竟然去的比平日里晚了些。她原本以为自己起床的时候该看不到他了,没想到,一睁眼就看见燕华躺在她边上。
二人还几乎是同时起的床。
于是此刻姜予辞坐在妆台前,便能看见身后的燕华洗漱更衣打理的模样。她不由自主地慌张了起来,一时间几乎连手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连忙挥退了拣枝的服侍,自个儿拿起梳子梳头,好歹给手上找点儿事做,免得她太过无措。
可是燕华那个清俊挺拔的身影就这么一直在她的梳妆镜里晃来晃去,姜予辞抿唇暗恼,却又无可奈何。一时间眼神四处乱飘,无处安放,心里和手下都越发慌张起来。头发梳了半天,竟然还没给挽成发髻。